我认为新世纪(2000年以来)16年里,中国诗人最大的问题是不以自己的方式写作。大家争相以他人的方式写作,而不以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感受、自己的节奏、自己的方向写作。这样导致的结局是,中国现代诗同质化写作、因袭化写作、空心化写作越来越严重,出现了一大批相同的作品,去掉名字后你肯定以为是一个人写的,显而易见这是最大的失败。把自己写成了他人,把许多人写成了一个人或几个人,世上还有比这更愚蠢的事吗?
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我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充当了标准化诗歌的制造者、跟风者与维护者,你本来是一条充满了诗歌生命力的毒蛇,现在你只是一条肉虫,安享诗歌园丁的粪便,趴在施舍者的脚下。这些年我们的写作少了反叛、冒险与突破,我们自己树立的几大国内诗歌榜样,因为创造力的贫乏,也已经羞于继续赞美了,至于国际诗歌榜样,大家争相膜拜,复制出来的诗歌产品也被人一眼看破。
任何驯服都是有罪的,任何接受驯服的写作都是窝囊的写作,应该拒绝。请以自己的方式写作,不要轻易受到赞扬、发表与获奖的引诱,这虽然是最原始的警告,但又有多少人记住了呢?还有一个警告:不要在诗歌写作上谋求同道!任何一个同道都是你写作的独特性的敌人,杀死同道,让同道变成异己才是正常的写作。
建立自己的诗歌传统,不要被一个并不成型的当代诗歌的传统所迷惑,我们所面对的当代诗歌的传统资源还相当薄弱,我们都是这一传统的创造者,而非直接继承者,还没到继承当代诗歌传统的时候。中国古代诗歌传统当然应该继承并转化为现代诗歌资源,诗经的传统,屈原的传统,李白杜甫的传统,古典诗歌传统在现代诗歌里继承了多少,谁也算不清这一笔账,在我们的写作里西方现代诗歌资源是否盖过了中国古典诗歌资源?我们每一个正在写作的人心中有数。中国古典诗歌的现代性有多少人去研究?我看倒有几个汉学家在研究,传统的现代性与未来性又有谁在实践?我看当代艺术在实践。
只有独立写作才能建立起有别于中国新诗发展百年的当代诗歌传统,我们这两代人与下两代人处在诗歌历史的重要转折期,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唯一可以坚守的底线是以自己的方式写作。
一个好诗人必须自觉不写伪善、妥协的诗,不维护、不迎合庸常的诗歌标准。
一个好诗人后面没有另一个好诗人,前面也没有,好诗人难以模仿,更不模仿他人。
一个好诗人对好诗人持怀疑态度,要即刻逃离他人给出的好诗标准。
(周瑟瑟,现居北京,当代诗人,小说家,批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