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花救赎低处的亡灵

 

雪是上天派来的

雪花救赎低处的亡灵

 

西面土坡上

有大片坟场

墓碑和柏树

监护一座座坟茔

 

囚在土堆里的人

这么多年了

只见青草生长

一群又一群乌鸦盘旋

 

没有一个名字

从墓碑上下来

雪花纷飞

坟墓下的人蜕成白骨

2017.2.21

 

 

2.白杨树结一群乌鸦

 

只有鹦鹉河在流

像雪地上的刀口

袒露大地的肺腑

只有脱了叶子的白杨树

在和西北风撕扯

 

雪遮盖落叶

遮盖石头 河滩上的垃圾

也堆满雪花

一群乌鸦结在白杨树上

像一树黑花

 

岸上人家

摇晃灯笼

只等暮色来临

村庄射出带血的箭簇

2017.2.22

 

 

3.深处

 

我是说人间的深处

蓝天是出口  群山伸手

将蓝天一再拉低

 

那些从山里一波一波

拨离的鸟群  是雪花

将它们挤出来的

 

像被雾霾吞噬的白天

多想探出疲惫的脑袋

到云层外面透口气

 

我和鸟群在大雪中相遇

都是为活着奔波

雪  为人间铺一层白纸

2016.11.29

 

 

4.北风

 

风被一场雪描摹

被雪花搓成柳条

沿着河岸

漂流

 

冰河日夜不停

需要一场大雪 普天的白药

才能愈合大地的刀口

风一针又一针地

缝合大地的裂隙

 

天火在树梢上燃烧……

2016.12.3

 

 

5.一样

 

天地只剩下蓝和白

一只鹰  悬在中间

仿佛是无法消融的

一块黑

 

太阳砰砰跳着

这颗不知劳累的

心

黄昏过后 盖上

黑夜的屋顶

 

我躲在窗子里

有那么一瞬

觉得和孤悬的

黑

一样

2016.12.6

 

 

6.一场雪

 

一场雪  将白天压成一张白纸

一只鸟  飞或是停顿

如一串标点

 

行走的墨迹

装订成岁月之书

墓碑立成标题

 

雪落群山

像是对过往的涂改

人世

再一次

从雪中出浴

2016.12.8

 

 

7.把故乡缝到了高速路上

 

落日在雪野浑圆

像妻子雪白的桌布

呈上一枚荷包蛋

 

一柱摇晃的炊烟

招回牛群

村庄补上一块晚霞的补丁

 

油灯下的母亲

就着火苗

费力地将白线送过针眼

为我缝补张嘴的书包

 

临近年关的大雪

我带妻儿给母亲上坟

在坟门烧尽一堆纸钱

 

哦 雪地露出黑色的门洞

针脚一样的脚印

把故乡缝到了高速路上

2016.12.19

 

 

8.玫瑰红

 

从记事起

妈妈就是土色的脸

没有粉白

没有玫瑰红

 

傍晚苍茫  冬日

以及褐色的远山

就是家

就是石头墙围起的庭院

 

从此  喜欢雪

喜欢洁白

喜欢冬天早晨

玫瑰红将黄土下的母亲

妆扮成新娘子

 

我可以在梦里

遇见母亲年轻

甚至是小姑娘

让我好好地疼爱她

牵着她的小手

在家乡的山岗疯跑一次

2016.12.29

 

 

9.白发之轻与黄土之重

 

大雪  没有什么能漏网

只有灶膛的火 使劲地烧烤锅底

像是复仇一样  铁锅里的水

哼哼叫 锅盖就快压不住了

 

而站在灶台边的母亲

将玉米面反复揉成团

两只手交替着像是编花

在铁锅上栽一圈饼子

一圈手掌形的牙齿

 

铁锅呼出热气的大嘴

每一口都将母亲吞下去

直到母亲驼成一张弓

直到热气雪花一样

将母亲的长发染白

 

母亲是被我们嚼空的

下葬时穿上厚厚棉袍

母亲只剩下白发的重量

一锨黄土就将母亲掩埋

2106.11.21

 

 

10.大雪藏起回乡的路

 

没有炊烟  大雪是干净的

远山的雪花将蓝天和阳光

聚在一处  目光抵达不了

眼睛望不见的雪花是干净的

 

村庄里落满脚印

有唾沫的痕迹

在雪里留下一个弹孔

屋里圈了一黑夜的孩子

用雪修改着雪人

 

大雪像是积蓄了许多不平

在大地上重整山河

我一时不知如何还乡

一群又一群山雀

从群山的方向涌来

2016.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