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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纷呈 雄浑磅礴
论郭栋超长诗《草原》的艺术特色


  导读:我非常敬佩能够写出有一定份量长诗的诗人,长篇诗歌的创作有时候不亚于一部长篇小说的精力消耗,这需要前期大量的阅读和人生经历的磨练以及诗人灵感的触痛。当生活中的许多事件和情绪在内心中起伏翻动,短诗已经无法容纳这些能量的爆发和语言的闪电时,一首长诗就会横空出世。前几天读到发表在2015年第9期《奔流》上的长诗《草原》时,就被这首诗大气磅礴的语言以及纷繁如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意象给震惊了。这种震惊一如我从前读艾略特的《荒原》一样,为作者深不见底的才华和对语言的鬼斧神工般的驾

 

  我非常敬佩能够写出有一定份量长诗的诗人,长篇诗歌的创作有时候不亚于一部长篇小说的精力消耗,这需要前期大量的阅读和人生经历的磨练以及诗人灵感的触痛。当生活中的许多事件和情绪在内心中起伏翻动,短诗已经无法容纳这些能量的爆发和语言的闪电时,一首长诗就会横空出世。前几天读到发表在2015年第9期《奔流》上的长诗《草原》时,就被这首诗大气磅礴的语言以及纷繁如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意象给震惊了。这种震惊一如我从前读艾略特的《荒原》一样,为作者深不见底的才华和对语言的鬼斧神工般的驾驭能力而深深折服。作为当今汉语诗人,不但要面对诗歌传统的继承与更新问题,还有对欧美诗歌的学习与汲取的问题。《草原》就是这样一首即继承了中国传统古典意象,又融会了外国诗歌写作技法的优秀诗篇。作者是如此精妙的把中外文化引为已用,浇灌出这样一朵艳丽非凡的长篇诗歌力作。

  一片草原意味着什么?这里曾经横刀立马,这里曾经白骨森森,历史的血迹与隐秘都深藏在《草原》里。诗歌作为一种另类的心灵史,是苦难和碎片在灵魂中的闪光与呈现,是生命疼痛的负重与不能承受之轻。它来自于生活世界的碰撞,来自于灵魂自我的醒悟与博弈。诗歌不带来什么,但又的确带来了些什么,它是生命在暗夜里闪烁的星光。一如花香,似有若无;又如白云,无迹可寻。《草原》给读者带来的是心灵的隐痛与震撼,这是一首诗人用血的浓度写出了诗的纯度的作品。《草原》这首长诗如果能用两个字来概括它的特征,那就是雄浑二字。唐末诗人司空图在《诗品?雄浑》中说道:“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

  此诗气势一贯到底,语言阳刚浑厚,如洪水一泄千里,汪洋恣肆,下笔似行书狂草,所向披靡。须心中有大气魄、大胸怀的人才能作得此诗。诗人韩东说:“诗到语言为止”。诗人是语言的继承者也是创造者。《草原》一诗的独特之处就在于语言的雄壮优美,意象的深远辽阔,主题充满历史的厚度与哲学的韵味,有着史诗般的庄严感和美学思想上的深度。

  现就本人浅薄的学识来对《草原》这首诗的文本进行局部解读,因为诗歌本身语言的歧义性,难免有所偏差,而诗歌本身往往又是一座迷宫,作者在内设有很多机关和埋伏,当然也有故意露出的路标和指示,我们要在这些片言只语中拼出作者的微言大义,的确是一件考量智商的事情。

  开篇作者就启用了“萨日朗花”这个意象,而且是沉默了很久,突然就在五月开放了。萨日朗花是草原上的山丹花,一种开的十分红火热烈的花,喻意团结、热情奔放的个性。为下文蒙古人的性格进行了铺垫,也为整首诗的气氛奠定了基调。接着第二段作者写道:

 

    招摇的额尔古纳

    那秃儿的头发不曾被野风吹散

    抡圆的大刀,啪啪作响

    急切的群马,耸立鬃毛

    草原上的战车不会,徒然而行

    黛褐色的战衣,野风中舞蹈

    铁骑狂飙,刀锋所指

    直奔罗马,一路向西

    向西,向西,向西

 

 

  寥寥几句就把蒙古大军的形象刻画的栩栩如生,曾经在电视上看过蒙古汉子的打扮大多是秃顶,四周头发披散着,或者打着一圈小辫子。作者心细如发,描写精当。我们可以感觉到诗中几万铁骑在草原上奔腾,马蹄声把大地都敲得震动起来,他们举着大刀向罗马城冲去。这场面十分的壮观,画面感极强。接着作者笔锋一转,特写镜头给了一个“舔干杯中的酒滴”的将军或者就是成吉思汗本人。在“胡杨柳”“月牙泉”“敦煌壁画”这些颇具特色的名词衬托下,缓缓升起一曲忧伤的羌笛。情、景、声、色都有了,面面俱到。把战争的残酷和困境以及将军人性中的贪婪和及时行乐都表现了出来。

  随后作者将时空拉到从前,“走命运的疯子”是有所特指,我曾经看过成吉思汗的纪录片,他有过一段人生阴暗的日子,像奴隶一样挣扎了很久。而“母亲坐扁的石头”这一句妙喻是作者创新的意象,能把石头坐扁的盼望是一种令人心碎的盼望啊!征战四方的孩子虽然征服了异域,却顾不了家乡,西瓜是不会替人去坟前尽孝的,以至于“别人上坟时飞散的纸钱,能捡一张就捡一张吧。”凄惨之状令人动容。在外遍体鳞伤的战士被战争的火焰炼成了魔鬼,作者写道:

 

    荒郊的人最是滥情

    提着夜色破窗而入

    一定要三缄其口

    他不会掏出明晃晃的信物挂到墙上

    目光切不可与之对视

    瞳孔里露出涉过荒野的磷火

    他是丢了心的天狗

    一把举起别人的新娘

    忘了白桦杆撑不住的妻子

    在家守望

 

  一句“瞳孔里露出涉过荒野的磷火”将人的兽性展现的淋漓尽致,“一把举起别人的新娘”掩盖了多少战争中的奸淫掳掠。而自己的妻子却在岁月的煎熬中快支撑不住了。这些“渴饮马奶困宿穹庐,提刀直达异域”的蒙古人,这样一群“走命运的疯子”,他们在毁坏着别人的家乡,同时也在荒芜着自己的故园。中间作者用大量笔墨对战争造成的荒凉与人性的沦丧进行了无情的揭示与反思。不仅是对受难者心怀同情,同时也对施难者充满了悲悯,这种伤害不是单方面的,而是双方面的伤害。这种认知是站在历史高度上的俯瞰。诗中写道:

 

    赤脚露背的人儿

    你怀中抱着的该不是弓箭

    破旧的马头琴不知遗落在何处

    死去的人没有坟头

    疯长的野草是唯一的标志

    你不管多么用情

    再也不能带他

    走上回家的路

    踩着驼铃随着马步放逐自己

    长河落日 大漠孤烟

    不屈的野性

    锤打沉默的太阳

    古道訇然中开

    僧侣施然而来

 

  在外征战的人,马革裹尸,命丧疆场是常态。杜甫有诗云:“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唐朝诗人陈陶在《陇西行》中也有名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作者在这里也有一句可作经典:“死去的人没有坟头,疯长的野草是唯一的标志。”不但点题,而且一下使诗境更为开阔了,超脱了儿女情长的庸俗套路。因为“你不管多么用情,再也不能带他,走上回家的路。”虽然“不屈的野性,捶打沉默的太阳。”但是这些都起不到任何作用,大自然用沉默来回应这一切。佛教是对大自然的高度理性的谛听,能“施然而来”的人是参悟通透的高僧,他来自古道、来自传统、来自内心。

  对于那个“斡难河的疯子”来说,“深陷泥土的地方,隆起巍峨的陵墓。”一代草原英雄,长眠于此。战马的野性和史书中惊心动魂的战争场面的描写,造成他的影响至今还点点滴滴的存在着。但是对于醉后微泄天机的守陵人来说,真是“天地悠悠,谁人可知”。长诗至此达到一个高潮,对草原英雄成吉思汗一生概括式的一咏三叹终于划上了句号。但此诗绝非仅仅着眼于成吉思汗的是非成败那么简单,对于草原来说,成吉思汗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过客,他代表的是一种征服精神和勇气。而草原所承载的范围要宽广的多,它的上面生长着狼毒花、马驹、牛羊、牧人,“闯天下的疯子”和“血性的赌徒”等尘世间的精灵。它不仅有着人性的张扬和愤怒,也有着神性的宽容与悲悯。诗中“一手撕碎褶皱的膏药旗!”隐喻了日本的太阳旗。从“让我射出早该射出的弓箭”中隐喻了在抗日战争期间中国所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而一直没能报此一箭之仇。现在日本军国主义又有所抬头,在教课书中不承认战败的历史,仅以“战终”作为结论,把对中国领土的侵略写成“进入”,现在又在钓鱼岛问题上和中国叫板,这对每一个具有血性的中国人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以致作者在诗中写道:

 

    儿呀!

    斡难河人的后裔

    融着华夏儿孙的血液

    闯天下的疯子

    奔命运的赌徒

    不辞而别,驰马向东

    看呀!

    蓝天作幕,雄鹰翱翔

    战舰破浪,震海撼地

    秋风卷着战旗

    我折樱树之枝

    化作一支长笛

    笛声悠悠,且歌且行

    直达黄海

 

  这段读了让人血脉贲张,年轻的一代岂能忘记屈辱的过去?虽然在和平年代,怎能忘记那“隔着海水的蛇样地方”有个狼子野心的国家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我们必须团结一致,自强不息,富国强兵,才能不会被人欺辱,主权领土才不会被人践踏。作者对于战争的态度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寻求和平,达到天下大同。他在诗中写道:“我愿耶路撒冷的哭墙/不再渗出殷红的血滴/帕米尔拉古城/不在今世的炮火中倒下/尼罗河的水草/繁盛又茂密”。这些善良人们美好的愿望,实现起来却又是那么艰难,一如“闪着寒冰的刀剑,从喉头滑过”。

  一首长诗如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曲折辗转,时而巨浪滔天,时而静水深流,时而浪花朵朵,时而飞瀑千尺。能力挽狂澜,恰到好处的止于该止之处,留下无穷韵味,这是一首好诗所应达到的标准。而《草原》的结尾巧妙之处就在于收束自如,万流归宗,不落窠臼俗套。最后主题突然升华,飞跃至更高的思想层次,将整首诗的境界提升了。当你回头再读前面的诗句才明白作者一步步铺垫的良苦用心。最后一段如龙点睛,如虎添翼。现引用如下:

 

    自然赐予所有生灵的河流、草原

    只要看到,何求拥有

    独存的丝绸之路

    绵延而舒缓

    沙丘下镌着印痕,留下又消失

    我愿佛祖、耶酥、真主的圣光

    交相辉映

    孔子、老子、庄子、墨子脑门锃亮

    透着圣意

    有教无类,一越千年

    我不再默念:我的阿拉木图

    我不再默念:我的呼伦贝尔

 

  大自然是人类无私的母亲,河流与草原孕育了几千年的人类文明。对于这一切,所有的人都是时间的过客,拥有只是暂时的,而无知的人却为了暂时的拥有,极尽掠夺和屠杀。这一段中最经典的诗句是“有教无类,一越千年”,这一句打通了各种学说和教派的壁垒,这是从各类经典中参悟出的至理名言。明清时期有一种三教同源的哲学思想,在这里耶酥和真主也是一样的。人类的文明虽然起源不同,但是人性的本质是相通的,就如满池荷花皆出于藕一样。佛经《大般涅槃经》中说:“以佛性等故,视众生无有差别。”;耶稣说:“人与自然界的众生都是平等的,所以,人与人也都是平等的”。其实这些教义和孔子的“有教无类”的意义是相通的。而诗中提到的丝绸之路,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一条纽带,而现在中国正在提倡一带一路的经济战略思想,也许是一种巧合或暗喻。人类文明的“圣光交相辉映”,这也就是《草原》所要阐述的理想境界。

  《草原》的本体意象是有着多层含义在内。首先,从表面上我们看到了辽阔的草原是我们祖先生活的地方,它包括了传统的、民族的东西,从诗中具象可以联想到成吉思汗这个历史人物。他戎马一生,建立了中国历史上幅员辽阔版图最大的元朝。他是个杰出的英雄领袖,也是颇有争议的历史人物。蒙古民族的发展壮大是以牺牲其他民族的利益为代价的。其本人及其子孙的军事扩张活动,改变了欧亚大陆众多民族国家的历史发展轨迹,很多古老文明遭到极大的破坏,经济崩溃,人口锐减。在东方,中国被征服的各民族也遭受了空前的屠杀、掠夺和奴役,人民流离失所,幸存者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其次,作者并没有简单地进行好恶评判,而是上升到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进行客观叙述,用“娘”这个第三方进行劝诫,在这里“娘”可以理解为中国哲学式的天道人伦,作者是站在“道”的层面进行分析观察。最后一层意义,《草原》具有大历史观,作者说“天地悠悠,谁人可知?”老子也有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对于所有的一切来说,没有什么仁不仁的问题,只是大自然的轮回,春去秋来。有教无类,一越千年。是怎样的超越,怎样的智慧?万物静默如谜,真是谁人可知了。

 
简介
郭栋超,毕业于河南大学中文系,中央党校在职研究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诗歌学会理事,中国乡土诗人协会常务理事,许昌电气学院客座教授,中国成人教育协会文化创意教育专业委员会专家工作组专家,原二级巡视员。已出版诗集《高原 草原 平原》《盛宴》《在这纷扰的尘世该怎样爱你》《少年带着雷声远行》(合著);曾荣获第一、二届《奔流》文学奖(诗歌类),中国诗歌万里行优秀诗人奖,第二届海燕诗歌奖,中国诗歌春晚:中国诗歌十年成就奖,2019年“礼赞祖国•诗韵乡村”全国乡村诗歌征集优秀作品奖,第二届河洛桂冠诗人奖,首届中国第三极顶峰诗歌奖,《中国诗人》(第七届)2021年度诗歌奖。在《中国作家》《诗潮》《诗林》《诗选刊》《时代报告.奔流》《莽原》《星星》《绿风》《海燕》《诗歌月刊》《中国诗人》《作家报》《诗歌地理》《天津诗人》《上海诗人》《河南诗人》《四川诗歌》《岁月》《海外文摘》《诗刊》等刊物以及网络媒体发表诗、评论、随笔一千六百余篇。
责任编辑: 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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