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房
 
将坟墓堆
用一抷抷细黄土
溜尖
再用手掌一寸寸拍实
这就是母亲在人世间
最后的房子
 
猛回首
坟墓堆像一个乳房
扑进了我的泪眼
 
一个人与母亲
一生有两次割心的辞别
一次断奶
一次断魂
 
2.5万把扫帚
 
遭遇车祸
欠下了30万元债
 
三年时光
扎了2.5万把扫帚
还清了所有的债务
还供女儿上完大学
用2.5万把扫帚
扎起了山里人的刚毅
和尊严
 
山里的许多女人
就是一所优秀的大学
一双手
能把一座黄土山
拧出一条涓涓细流
 
大肚子
 
街道拥挤
她挺着大肚子
像挺着饱满的秋天
企鹅一样横过来
 
流动的人，被她的气场豁开
人们看见她，自觉让开道
她含着微笑
肚子挺得像一座佛山
 
这时的她呀
眼睛里已没有风景
沉甸甸的大肚子
就是她全部的生命和世界
 
秋天丰满了
一座座山都挺着大肚子
 
菩萨
 
背在背上
抱在怀中
牵在手上
锁在眼中
 
就是这样
留给母亲的背影
还是渐行渐远
 
一缕炊烟
总是招摇成梦中的手
一棵杏树
将山村的岁月望穿
一盏灯
将许多不眠之夜
点燃
 
菩萨不可能处处都在
便派遣了母亲
菩萨不可能时时都在
给一个倾尽天地之爱的使者
让你生死相依，相恋
 
“母亲在
人生还有去处
母亲不在了
人生只有归途”
一头白发的佛经
读出了山一样的隐忍与苦难
 
30厘米的尊严
 
一个老母亲，踮起脚尖
为摸到一个矿泉水瓶
弄得双脚朝天
 
一个政府，听从议案
使哥本哈根所有的垃圾箱
高度下降了30厘米
 
政府台阶越多越高
距离百姓越高越远
 
政府的姿态下降了30厘米
百姓的尊严上升了三米
 
搅拌机前的女人
 
一身迷彩装
头包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双眼睛
 
沙粒，水泥，水
从你的双手
传输给搅拌机
整个搅拌的过程
像揉面擀面一样
 
有时，她把搅拌机
视为自己的乳房
嗷嗷待哺的日子
等待喂奶
 
夜深人静时
满脑子搅拌机的轰鸣声
手上的血泡一明一暗
针扎一样，牵动着夜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