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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诗三兄弟诗选(之十三)


  导读:编者按:江苏诗人傅荣生、季风和邹晓慧是当下颇具个性的三位实力派诗人。其中,季风和邹晓慧还是中诗网签约作家。他们的创作不跟风、不媚俗、不盲目、不做作,注重坚持建立各自独特的诗歌文本,在诗界引起关注,被誉为“苏诗三兄弟”。本期再次推送“苏诗三兄弟”的诗作,并配发湖北诗人、评论家卢圣虎的短评,以飨读者。
 
苏诗三兄弟:傅荣生 季风 邹晓慧
 
傅荣生的诗
 
废钟
 
替时间忙碌了一生
现在,它陷在灯光深处
 
围观的人群里
有人想用最好的土壤
豢养嘀嗒之声
 
展馆旁
一朵远眺的小花
应声而落

 
殊途
 
太小了,两片叶芽
刚拱出尘土就合掌作揖
 
我见过放下屠刀的人
以同样的姿势面对着佛
 
绕道而行吧
我们体无庙宇
怎么接受一株小草的膜拜

 
声声急
 
窗外,虫吟断断续续
那节奏,像在替我们分配时间
醒着的,或梦着的人
都领走了属于自己的部分
 
在鸣叫的间隙里
有人怀揣云梯
跟着起伏的群山彻夜奔跑
 
  傅荣生,江苏泗阳人。作品见于《诗刊》《十月》《星星》《扬子江》《诗歌月刊》《诗选刊》等。获2017年《诗选刊》年度优秀诗人奖,第二十五届、二十八届全国鲁藜诗歌奖,2017▬2018《中国诗人》微刊年度诗人奖,江苏省首届青山诗歌奖银奖等。著有诗集《木屋守望的渡口》《把心底的盐还给大海》,主编《江苏成子湖诗歌部落作品选》。

 
季风的诗
 
小火车
 
小火车像一条大青虫
在我家门前每天不辞辛苦来回地跑
都说它很勤劳,其实它装满了
一车箱的火。一肚子火没去处
 
只有来来回回地跑,才能将
一车箱词语的火焰燃烧掉,才能掏空
肚子里堆积的越来越高的灰烬
 
哦,这多像我多年来的一个出气方法
我经常在小区外面的公园里跑
像小火车一样来回地跑
 
只有跑,才能熄灭一车箱不安分的句群
只有跑,才能卸下身体多余的部分

 
迟暮
 
越来越爱走路。早晨走,
晚上仍然走,好像与另一个自己在较量。
 
与其说我在朝前走,还不如说是
路两旁的行道树在向后走。
我向前走的越快,树们向相反的方向,
就走的越远。
 
远处的群山也在向后撤退,
仿佛我与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物,
正拉开愈来愈大的距离,
仿佛我正替另一个我,悄悄地去了未来。

 
落叶
 
信,一件一件被撕碎,落了下来
有人蹲下身子,努力地将它们重新拼接
他试图拼接出爱情最初的模样
 
知了的影子早已脱水
枯瘦成落叶里词不达意的纹脉
不再高调的嗓门,依然
保持着尖叫的姿势
那些小情爱
总喜欢黏在秋天的背面,向死而活
 
整整一个秋天下午,我就这样机械地仰望着天空
然后再垂目大地——
天空一空再空,大地沦陷处
一张张膏药正在将它的虚妄慢慢填满
 
季风,当代现实主义诗人,出版诗集《老乡》《一个人和他的村庄》等。现居淮安。

 
邹晓慧的诗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是
 
我们为什么常常感到迷茫
因为我们的要求太多
如果我们已什么都不是
空的  透明的  纯净的  虚无的
像踪影,像梦想,像遗址,像空气
飘着,散着,雨淋着,风吹着
我们的心灵是否就找到了处所
 
我们为什么常常渴望尘世之外
因为尘世之内有太多的纷争
如果我们已什么能看淡
不言语, 不责怪,不生事,不生气
甚至不恨也不爱
像暮色, 像桃园,像寂寞,像尘土
请原谅我们在尘世的碌碌无为
让我们一起去感受那些比空气还空的苍茫
 
我们为什么常会迷茫
因为我们的欲望太多
如果我们已什么都不是
不扑朔,不迷离,不来,不往
甚至不开始也不结束
就不会有风尘粘满我们的脚步
就算尘土把我们收回去了
我们依然只醉心于栽花,散步,发痴
而开花与葬花的心态
好象都在凡尘之外事先得到了交代

 
返归田野
 
有一个让人牵挂的地方
有一个让人温顺的地方
有一个叫人安静的地方
那就是故乡的田野
 
带你回到田野
你就成了一个写诗的能手
那些已生锈的锄头和镰镢
被你的眼神重新擦亮
 
带你回到田野
我们一起成了一座深情的村庄
那些城市里的欲望
已似田埂旁的小溪流
 
感谢泥土的清香
感谢岗地的宽厚
那些尘世的拥挤与浮华
已变成农耕久违的图画
 
感谢青草  感谢花香
感谢枝头  感谢鸟鸣
感谢阳光  感谢雨露
让我们融入朴素的风光
 
感谢拨撒落英的溪流
让我们的影子慢慢地干净起来
和小草一起  与泥土一样
尽情享受大自然恩赐的烟雨
 
这是一曲遥远的乡间小调
这是一行沧桑的条纹脚步
这是生命中一双难忘的草鞋
走在沐浴民歌的心尖上
 
流水是心灵的红尘
我们已似一个乡村诗人
如一只曾被贩运的山羊
如一条曾被截痛的河流
每个人都在尘世中寻找活的理由
写一首足以慰藉自已的牧歌

 
草木心
 
什么是解脱
就是把我送你的戒指卸下来
把所谓的诺言卸下来
把虚伪的面具卸下来
看见一副活脱脱的假肢
 
先把所谓的爱情养大
再把爱情榨干
现在  我只剩下叹息
被流浪困顿的诗行分解
只剩下  我的孤独
从此无法消除
 
我是你什么人
你是我什么人
所谓的久无香火的闲寺
就是不要任何人插手
成为永不相识的陌生人
 
去掉那些是与非
去掉那些有与无
还有什么值得我布施善良
你的外表与内心
都变化了
我如何把另一个寓言中的你
赎回来
 
邹晓慧,出版诗集《纯粹》《回归》等多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入选多种中外选本。现居江苏常州。
 
 
“只有跑,才能卸下身体多余的部分”
文/卢圣虎
 
  诗坛喧哗,“苏诗三兄弟”以整齐的面目出现是令人羡慕的事。相较很多貌合神离、各取所需的功利流派,这种以地缘、性情及诗观有机融合的整体感是可靠的,也是珍贵的。或许,通过诗歌以“兄弟”集结,表明一种共同或局部的写作志趣,在多元的诗写世界中自我澄清,这并不新鲜。我更感兴趣的是,从专业角度及发展趋势分析,“苏诗三兄弟”内在的隐秘关联将为分散而浮躁的诗坛呈现怎样的历史图景。
  我在常州见过三兄弟中的两位:傅荣生和邹晓慧。彼时夜色仓皇,江苏诗人们在常州青果巷的聚会接近尾声,经诗人雪鹰引见,匆匆一晤,但印象较深。傅寡言,慈眉善目,举止显得脱俗儒雅。晓慧年轻些,豪犷、活跃。都是惹人喜欢的那种。早此时候曾与季风通过几次视频电话,总感觉一种纯粹的沉稳和真诚扑面而来。三人散居江苏三地,应该是以诗歌结缘。于友谊言之,性情互补最为牢固。就诗歌文本来说,三人风格迥异,却也印证了“诗如其人”的说法。傅荣生的诗歌意境幽远,画面感十足,用语精炼至简,大巧若拙,常有“此地无声胜有声”的艺术奇效。邹晓慧的诗明澈、奔放,语言直白、节奏磅礴,自有出其不意的感染力。季风的诗朴实、厚重,叙事融入哲思,有“意在言外”之美感。读“苏诗三兄弟”的诗,我有时会想:如果三人聚饮,会是怎样一番热闹?这一场面我无缘亲见,但在他们这组诗歌中,我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心有灵犀。
  季风说:只有跑,才能卸下身体多余的部分。这句诗让我沉醉良久。
  那就说说“跑”吧。
  傅荣生的这三首诗其实都在说“跑”。“废钟”以物观人生,言说着时光之殇、生命之哀。“殊途”,当有行走之意,“我们体无庙宇/怎么接受一株小草的膜拜”,不动声色地陈述出一种奔跑态度、一种不与矫情者为伍的入世立场。“声声急”则直接写到一种奔跑状态,也可视为诗人在现实生活中的写作惯性:醒着的,或梦着的人/都领走了属于自己的部分//在鸣叫的间隙里/有人怀揣云梯/跟着起伏的群山彻夜奔跑。透过字里行间,诗人对人生之“跑”的幽深禅悟令人叹服,特别是对“诗眼”的匠心营造,结合表达之意对诗题的精准把握几近完美。这可以认为是傅荣生诗歌的一个显著特征。
  人生有一种奔跑在取舍之间,不骑墙,不做作,态度绝决。邹晓慧在这三首诗中突出表现了这种“诗歌骑士”风格。他对动词的使用往往能“兵不血刃”地清除掉写作中的抒情障碍,直到抵达他所理想甚至意外的诗意。如“风尘粘满我们的脚步”的“粘”、“就算尘土把我们收回去了”的“收”、“如一条曾被截痛的河流”的“截”、“我如何把另一个寓言中的你/赎回来”的“赎”等等。在畅快肆意的推进中,邹晓慧可以容忍非诗成分,甚至不惜重返传统牧歌,但因为干净和洒脱等诗歌天生的排他性,他的诗歌往往能在奔跑中“一箭中的”。
  如果说傅荣生喜欢静中悟“跑”,邹晓慧是动感十足的“跑”,那么,季风所追求的跑则是“以退为进”,或者说是删减式的现实主义“跑”。《小火车》表现了庸常人生的逼仄,《迟暮》在走路这一日常状态中发掘了生活减法甚至精神世界的孤独,而《落叶》则深刻地揭示着仰望或垂目的虚无。我很震撼诗人写出的这种行走:
 
我向前走的越快,树们向相反的方向,
就走的越远。
 
远处的群山也在向后撤退,
仿佛我与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物,
正拉开愈来愈大的距离,
仿佛我正替另一个我,悄悄地去了未来。
 
  三兄弟不约而同写到“跑”,是巧合还是必然?也许,这就是“苏诗三兄弟”的神似。我想起佛说:人生得解脱以“观行照度”。优秀的诗人往往向内潜行,而视世间万物同一。心念一动,也许用以解释“苏诗三兄弟”的诗学状态更为恰当:傅荣生的“跑”是观,见慧心。邹晓慧的“跑”是行,见达明。季风的“跑”是照,见冲淡。他们路径不一,但殊途同归:不断地与万物对话,与生命对话。
只有跑,才能卸下身体多余的部分。他们在途中,正在为我们探索独特的路径、呈现独特的风景。
 
  简介:卢圣虎,上世纪70年代初期出生于湖北洪湖。湖北省作协会员,黄石市作协副主席。著有诗集《若即若离》《或许与你有关》等。现居湖北黄石。
责任编辑: 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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