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中国诗歌 > 诗人方阵
布达拉宫金顶上的月光


  导读:苏奇飞,1984年生于广东英德,毕业于华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有诗歌发表于《诗刊》《星星》《诗选刊》《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江南诗》《中国诗歌》《草原》《延河》等文学期刊,组诗上《诗刊》头条。曾获柔刚诗歌奖、扬子江年度青年诗人奖等多个奖项。已出版诗集《新古典诗·簪花》《伏虎集》。

我接过悲悯和黄金

 
从春风的大手,我接过悲悯和黄金,
我将之藏在眼里,如一个秘密,
于是我常常眼含泪水。
我将之藏在一头猛兽的心脏,
它不再龇牙怒吼。
 
我将之藏在神的口袋,
而口袋破漏,风播撒一切……
 

藏族小女孩
 
藏族小女孩,头饰珍珠的小女孩,
纯净的眼睛里,含着佛。
春风有小慈悲,大神力,
吹动着她心中的喜马拉雅山。
 
藏族小女孩,受委屈的小女孩,
无法将眼睛里的佛,哭出来。
她一哭,野花姐妹就爬上了
喜马拉雅山南麓。
 

布达拉宫金顶上的月光
 
梵音清澈的月光,慈悲至高无上的月光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月光
像奔马的鬃毛一样白的月光
淹没马蹄的月光
照着灵魂夜以继日地返乡
在扎念琴的六弦上颤动的月光
在贝叶经上漂泊的月光
让你的右手在浩瀚无穷中
靠岸于一把琴,一本经书
雕刻时间脸庞的月光,划分静止空间的
宏幅为三十三诸天的月光
为众生的圣灵加冕
镂空经幡的月光,鎏金的月光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月光

 
峨眉山月
 
越是磅礴的事物越是虚无,
隐藏着它的本体。
从生到死,惊险得像一个警句
跨过上一页与下一页,
中间是虎跃的断崖。
 
断崖之上,清明的心
使合金的时间
弯成了柔和的圆弧形。
 

万物醉
 
脸带刀疤的暴徒醉于烈酒,
得意于自己的狂言;
屠夫的刀,醉于剔净的骨头
而晃动它的寒光。
孔雀醉死于自己的美;
十七岁的旺姆姑娘醉死于花香和爱意。
飞鹰醉于斑斓的羽毛和利爪,
而箭矢醉于鹰。
 
哦,吃苦的喇嘛醉于蜜黄的落日;
石窟佛醉于众生的微笑
而大睡了千年。
哦,天也醉了,
倒在纳木错湖水里,无人扶。
天醉成了水,水醉成了天。
万物彼此迷醉,
而显露宁静、美和旷远。
 

岗巴拉雪山
 
冈巴拉雪山明亮的夜晚,
天堂灯火通明的夜晚,
你平静的祈祷,制止了风雪的残暴
和马群的惊鸣。
 
戈壁滩荒凉的雪夜,
创作力贫乏的雪夜,
爱的颤栗穿透马的肩胛骨,
贫瘠的灵魂越过一把藏刀,
将炉膛的火焰跳成灵之舞。
 
就像在白天,一只口渴的
麋鹿,将岩石上的火焰
喝成了水。
 

大昭寺落日
 
佛陀穿着牦牛的身体在奔跑!
九百九十九头牦牛在青藏高原齐奔跑!
 
大昭寺的暮鼓声,重一脚轻一脚
躲闪着石子,
奔跑在变暗的旷野上。
夕阳迟缓,万物重现又幻灭。
 

大师
 
我们曾经穿过闹市寻找酒肆,
以虎皮典酒喝,
在花下谈论开花和还魂术。
如今他独自回到深山。
猛虎从悬崖跃起,怒吼;
而他安于打坐。
一件衲衣灌满一川风雨,
一卷经籍读烂三更月。
 
如果十二月去造访,
他会拿出一钵风雪款待。
这一次,我们在檐下谈论雪停
和深寂。
 

雪花落在一头东北虎身上
 
卧在林中雪地,半眯着眼睛,
这头猛虎神情悠闲。
雪花飘落在金黄的虎纹上,就像
飘落在火焰中,
但看不到一点火星迸溅。
哦,一束就要结冰的火焰!
 
万物寂灭。这头猛虎
仿佛已经入于涅槃,
像我们膜拜的伟大导师。
然而,耳朵偶尔煽动一下,掸落几朵雪花。
如果放大一万倍,就是高山雪崩。
而深远的声音是听不见的。
 
一片雪花落下来,去压制千钧之力。
用最轻的,最深情的,
去降服最残暴的……
 

在狮泉河洗头的牧女
 
她弯腰,甩着滴水的长发,
有一瞬,我看见她的银手镯的闪光。
她侧着头,拧着垂下的头发,
有一瞬,我看见她将河流拧成一条长辫子。
当她往后一甩,长发飘散在秋风中,
有一瞬,我看见一千匹骏马奔腾着,
浩浩荡荡,同时甩着马尾巴。
 
我策马奔腾,穿过她飘扬的长发。
我策马奔腾,穿过三千里高原。

 
犀牛之诗
 
一头犀牛大踏脚步向我们走来。
在庖丁的刀法失传的年代,
它不可能是解构主义的。
它庞大、伟岸、结实,
脚步沉稳,这决定
它不走历史虚无主义的路线。
它粗重、笨拙,
它不可能是先锋的、激进派的。
它褐色,偏灰色,
它不是唯美主义风尚的追随者。
它有沉默的气质,
但并不思考形而上的生存哲学。
脾气暴躁,
不像儒家的门徒。
一头庞大的犀牛
大踏脚步迎面而来,
它仅仅为了诗学入门。
 

覆雪之诗
 
寂静将雪下在山野上。
山野空旷,干净;
一生清白的人,死在雪地上。
万径归于一径,千乡
奔向不归之人。
 
寂静将雪下在雪地上。
圣人隐没,惊现猛虎的足迹。
山河断流,万物独生独死,
在残酷时刻,进入深刻的省察。
而死者从风雪迷途中折返,
被唤入无言和无名中。
 
寂静将雪下在一首诗中。
死者滑雪越过一个断句。
而那覆雪的
词语之家,收容天地无归者。
 

雪鹰低低掠过
 
雪鹰低低掠过我们的领地,
像一道律法刚刚颁布。
万物肃静,哆嗦着。
它低低掠过,就要擒住什么,
鼓满冷风的翅膀,扇动着雪,
回旋在虚无的火焰上。
它将至高的戒律,理解成
一支飞箭的颤音,
将悲悯与宽恕,理解成利爪
和尖喙的撕裂,
而让死寂充满了风。
当它戛然停在马厩后面的
黑枝上,抖落一些雪,
又伪装成另一些雪,
久久地睥睨人间。
但它最终没有惩罚谁,
似乎只是作出必要的警告,
然后嗖的一声,
向着荒山飞远了。
责任编辑: 马文秀
要喝就喝纯贵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