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名的小巷》

一个人踏入一条未知名的小巷……
 
青石板的高音区，散发出阳光
青石板的低音区，由细十番的笙、箫、笛、琴、胡……
压在韵脚上洗涮
而我停顿在青石板与青石板的
 
挤缝中
上部的白墙有苦榛子探出窗口
下部的残垣剥落了大片的雪
 
临界的妊娠纹中，走失过一个孩子
在小巷中来回奔跑
抵在七十二条相通之外的那半条死巷中
 
回头打听
听说沿巷的药铺多
听说《医学纲目》的药草调理有效


《寻人启事》
 
窗外昼夜传来打夯声，无处安歇。
在异乡寻一位故人
 
她有万亩良田，万亩森林，万亩水域
她养育了我的童年，滋养了我的少年。
 
我在仙人掌上跋涉，她在我的沙漏中流转
额头的沟壑又添蓄一公顷水域
 
我还会在她清澈的眼眸中漫步，与杨柳依依
与明朝雅士共踏千峰雨
寻花浓处

 
《中祠弄32号》
 
……紧闭。锈蚀的锁
将木门里的蹄声质押给了谁？
 
你所贩的马匹都已远去。千年的古镇
门檐上悬着，庆善堂的牌匾
 
阳光侧过身时，石窗上镂空的花鸟
衔住了
探身的影子

 
《访楼曼文纪念馆》
 
整个上午的阳光，照耀
此处……
馆橱玻璃后的俄罗斯长方巾舒展，落下红色的瀑布：
 
那荡漾的红，与脚下土地构成九十度的悬垂
那飞溅的红，在悬崖上撞击，碎成沫
又渗入黑暗的缝隙间。她在监狱中划亮火柴
 
走出沉默的漩涡。我站在馆外回首
石榴挂满了秋天

 
《访李可染画室》
 
那只湖笔搁浅了
留两只犟牛在世间，牛角相抵斗。
你在哪里？
 
从师牛堂觅到有君堂，我在寻你
听说：你己向西，行走三十年。
 
你在路上，还会调和水与墨吗？
哦，不
——墨至黑有精，水至淡有韵。
 
你在牛背上放风筝
杨柳正青

 
《捕风者》

1
八千年前的湘湖，有只独木舟搁浅在跨湖桥下
撑船者放出一掌风——
 
风拂绿过的土地，给栖居者拨开稻浪。
风席卷过的天空，给御风者插上隐形的翅膀：
 
暴雨中，马齿苋、马缨丹在城建绿化带中奔驰
香彩雀开屏，海蓝色的蓝猪耳侧耳
 
听！这么多动物的魂 
游离在叶脉上，与我有相似的气息……
 
2
在都市的灯光秀里撒网，捕捉到一些挣扎的鱼
和中空的易拉罐
 
打开八千年前的独木舟，将漂浮物
堆砌成城楼的模样。
 
有时也空无一物
拖着网，走过黄昏晕染的沙滩
 
枕着风，细数网眼里滴落的水珠
与跨湖桥下，历史人文荡漾的涟漪

 
《湘湖的脚石》
 
青山躺在湘湖里，层层的绿
拋出水袖，揣几盏灯火：
 
过了秋天，两岸对峙的树木
举起空枝。褪去黄袍，俯下身姿
一一一亡国将相，落花流水
柳枝垂钓，素心的鱼
跃出那圈涟漪
 
对岸，一块璞石契入静水
那是吴越争战抖落的灰。遗留
于我
涉水

 
《南国海上花》
 
钱塘江潮在浪峰上爬坡，波峰越高星星越远
风有点刺骨，湿冷
苏绣旗袍外配白狐披肩，别上胸针。
 
白莹莹的针珠上，她常看见蓝光
也许是一只蚌吸取了大海的涛声；
白狐毛上，她常看见血光
像梵高自画像的红眼睛
 
她伸手抱紧了自己。锁骨上有只蝴蝶
敛翅欲飞
她想起家乡雪地上的麻雀
低飞，啄食星光
 
她想摘星，总是飞得不够高。
月光，偶尔沿光辉的天梯洒落
将她抱在怀中
像大海圈养一轮明月，波涛汹涌
 
潮水褪去，海螺沉寂沙滩
礁石上挂满遗落的音符


《醒来》

1
在沙滩上，向半空抛一枚
硬币:国徽与兰花
正面与反面,翻滚如浪涛

飞翔的弧线与阳光相切
擦肩而过
铁砧上煅打，淬火

每次坠落。夜空中会闪现
星星
在白纸上刻骨，一笔一刀

2
搁浅在白瓷盘上，鱼尾似
剪刀，反射出光
沿着脊背往上
经历过刀锋
刮，杀，切。高温油锅
它的一只黑眼珠发亮
我看着它
从未观察过它能摆尾时的眼神

 
《钱塘暮晚》

1
落日跌入水中，天空已无齿轮割锯
鸥鹭、鱼儿各自寻巢归去
水面空阔
 
当小舟与舟影微阖双唇，整个下午的波澜
一一一消逝
 
水草伏下去,寂静大片大片
涨上来
晚祷钟声

2
对岸，钱塘新城灯光秀
此岸，月华层层降落羽裳
 
——这么多金色照耀江面
江水从中穿过，向下游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