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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诗歌大展:拾谷雨


  导读:拾谷雨,本名张金仿,91年生于甘肃清水。作品散见《星星》、《诗刊》等刊,著有诗集《午间的蝴蝶》。
拾谷雨.jpg
 
 
 
盲人扑蝶
 
细雨中的枯藤,总是那样
结满司空见惯的水珠
有一些落下来
打着盲歌手的黑色吉他
从来都漫不经心
从来都歇斯底里
他歌声中的故乡有些干涩
带着晚来的沧桑与寂静
盲人扑蝶时,他的眼中该是一座花园
里面种满青色的葡萄树和黄栌
他要全力以赴去捉住那只蝴蝶
她的春天就要尽了
多么不合时宜,该是爱你的时刻。
 
 
鹅黄

在旋转中她们像两只黄鹂
修补着各自的裂隙

她鹅黄的脸上突然显露出
老年的弹性来
最美的枯萎将她们推向
时间的顶点
而每一次枯萎都
鹅黄得恰到好处

灰烬中的手显得稚嫩而饱满
她将为我们耕耘另一个世界
她哭着
又将鹅黄的身体往土里埋了半截

一个新鲜的雨点,打着盹
深嗅着从田间走出来的女人

 
春困

鸟鸣催促我早起,是鹧鸪吗
故乡并不在它的胃里

墙头搁置已久的梨花开放着
虽然群山仍然无法企及
她的花香

但色彩涌动,像一个精准的问好
薄雾在早春的褶皱里呼吸着

鸟所划下的线条初吻般
不能延续
玫瑰仍然缺席于早晨

鸟鸣撞击着我,花香依旧厌倦
早春的泪水,此刻我醒来
像是一次短促的面壁
 
 
冬夜读白居易

傍晚将使我们的暗疾
消退在绿荫中,茶微温
月亮在枝杈间跳舞,对饮之人
都去往何处
几根木柴围着火炉
短暂的光映照着身侧的雪

两个人相遇
就是两朵花开始凋谢
没有故乡的人
将形成没有回声的雪崩
黑暗中,我看见你的眼中
飞来一只暗黄色的蝴蝶
她使我像深秋的树叶一样摇晃着
又使我新鲜如泥

绿荫遮挡着道别
此刻,我完全步入你的黑暗里
 
 
类似悬崖

所有的信都写好了
在落满雪的鞋子里

如果此刻,
吞下几只山楂和黑色药丸
去填充你胃部的悬崖
在两声鸟鸣的裂隙间
一座山正从它的饥饿中醒来

短暂的事物倒在地上
我们为它的离去而难过
女人们,在静止
她们暴露出语言的忧伤
——这神秘的刺
每一刻都有人受伤

斜阳暴露出阴影
远而孤独的山脉正在
竭力收缩它的腹部
观望间看见一株绿箩
紧迫的事物,在绿中舒缓


漫漫

春日迷人的事物缓慢
停下来的人,能看到粉乳的山桃
佯装陌生人对着你笑
旷野像个孩子
吐着一个冬天的哈气
不远处马铃铛摇响的声音
使我想起外公
那如故人般的耕种


喊不出声的时候
我们瞧瞧远山,撒下的种子径自抽芽
像一位疼痛的母亲
怀着她那柔软的浪子
一只蓝色的蝴蝶退回山中
黄昏的植物像是母亲在
打扫着家中的院子。


形而上的杜鹃

一如既往的,杜鹃
藏在她松弛的刺中
下垂的绿色里
有生者的哭声被绘下

亡者有他的决裂与修补
唯一的绿尚在途中

一如既往的枯竭里
可有饮者的饱满
这紧缩的枝和肥大的种籽

一如既往的剥离中
我们将得以延续一种永恒的生活
而窗外这些短暂的、易逝的杜鹃
多像是我们
 
 
黄昏时想起故乡

秋天的铜,矿物质的阳光
打着在黄昏奔跑的少年
他的红领巾,他的蓝白相间的校服
在风中不住的飘扬
草叶上趴着两只蝴蝶
一只已经受惊,它绕着少年
飞了一圈,又慢慢返回叶子上
西边的吊塔上,落日正在向下斜
它的影子,在我身后逐渐拉长
我慢慢走着,想起故乡来。
 
 
春日祭

鸟鸣在春天断裂成
两根琴键,在审判者的眼中
发光。而后燃烧为细小的白色花瓣
像要为一个人送葬

尖厉的麻雀,比死去的人更加真实
乡关是一场大雪封住家门
彼时拦路的荒草如故人,乌鸦们
谜语般地散落在田野

孤立无援的雪山,闪烁着
一种失传的温暖,雪因为悲伤
才如此密集,而哭声
从布满泥泞的斜坡上冲了下来
我想起母亲在果实成熟时咳出的第一口血
仍然带着秋天的新鲜感,终让我一无所闻
只有当泥土磨擦出一种深邃的声音时
我才猛然想起,她已故去六年
  
 
 
诗评:
       拾谷雨的诗很节制,不论语言还是情感,这一点尤为明显。他早先写散文诗,那一种体裁容许一定程度的繁复和宣泄,或可以当做他练习诗歌写作的开始,因而他如今的诗歌表现成熟和凝练。他的诗忧郁更少而悲伤更多,这些悲伤都是无法言说而只能通过文字排遣的,他也可算是一个漫游者,但更多的是一个“游子”,因而作品中却始终突显着“回望”的性质,他可以非常熟练地操作意象,但这些意象似乎全部都来自故乡,所以他的抒情是一种回望的抒情,或也可以说拾谷雨的诗中有很浓重的恋乡情结。他有一些常用的意象,这些意象在他的笔下绝不是空洞的,而具有很强的指示性。拾谷雨有节制的抒情反而给他的读者以心灵的深深触动,我也相信故土是他写作的起点和原乡,而他通过诗歌传达出来的也是人类的一种普遍经验。

                   ————李路平 

责任编辑: 马文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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