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灶
它同春寒一起潜入
只有一枚花瓣大小
在波涛汹涌的X光片上
在我胸部左侧
隐隐作痛
我胸部左侧的器官
是一座踩着云彩的大山
山中藏着
一只舔舐伤口的老虎
孪生兄弟
坐在春天的门槛上
我拿着两颗棒棒糖
等我的兄弟,等我的影子
他一直在我母亲的子宫里
踢踏
以莲花之躯开放
你这小小的摇篮
如豆荚,住着
同根的太阳和月亮
豆荚里,锁着歌谣和奶香
当我们说起儿时的故事
我们的乳名便拥抱着,泪流满面
犹如荷塘里,群芳唱雨
我们便以莲花之躯,开放
让菩萨,和菩萨慈悲的目光
端坐在我们心中
耕种
你扬起鞭子,抽打自己
你犁大海,大海也犁你
种子,除了大把的乡愁
便是鱼,坚硬的眼泪
大海不是真理
真理是,泥沙中的海虾
从大海底层,打捞出的
沉没的星光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你是我眼睛里的眼睛
你是我的梦中之梦
你是蚌体内苦难磨炼的一轮太阳
你是蜜橘里血肉相连的一瓣月亮
你是我命中注定,千呼万唤
站在悬崖边上的羔羊
看见你含泪回头,我也会哭
你看,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把当归,百合和幸运草
洗得多么干净
子规啼鸣着
蚕,没完没了的吐丝
谁能织就一方香帕
安抚蚕,眼角滴落的星光
乡愁,是柔软带伤的丝织品
谁,穿着它走完了蚕的一生
从惊蛰的雷声到不远处的艾香
接着便是,兰花和菊花的匆匆脚步
再接着便是,一个叫余光中的诗人
伴着一只蝴蝶,飘然栖落花蕊
再接着,再接着便是
兰和菊,在宣纸上涅槃
一只子规啼鸣着,如泣如诉
一声声,一声声,向北,向北
我是鲑鱼,我寻找岸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我是鲑鱼,我在月残时寻找岸
我要回到前世,找到
我父亲和母亲,宁死也要做爱的缘由
海太深,只有岸,能解放我
我相信我的回游就是向死而生
这就是我不可更改的宿命
我成为父母的碑,但只有躺着
在石隙和浅滩上
播种,这大地上,最悲壮的苦难与风流
多么幸福,一条鱼能入土为安
但过不了多久,我的青春和爱情
就会在石隙和浅滩上萌动
阳光蹦跳着,一尾一尾地复活
你是我的一根肋骨
那里有橄榄枝搭成的洞房
那里有我一根发芽的肋骨
我的相思比玫瑰的香气还长
我的相思,不是纸,纸太轻
它应该是铁,在血里,在骨头里
它是疏肝利胆的中药方剂
只有合欢树的泪水能够煎煮
亲爱的,你原本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说起肋骨,我至今还痛
但当我揽你入怀的时候
上帝已应允,为我们唱赞美诗
亲爱的
草已经红了,火已经绿了
我们就搭乘春风
这一辆宝马香车,回家
追赶杜鹃的歌唱
又逢满月
又逢满月,月中桂花,呼唤蜂蝶
嫦娥不知去何方采撷红豆
而玉兔,只思念人间的芳草
这就是李白用乡愁做成的月亮
亿万斯年,生者已死,死者又生
明明灭灭,这人间还有多少轮月亮活着
你看那柿子树上
你看那橙子树上
你看那苹果树上
满山遍野都是月亮的味道
满山遍野都是悲欢离合的味道
果树下,你看那个大眼睛少女
痴痴地望月,望着望着
眼里就噙满了泪水
又逢满月,故乡啊,原谅我
你照耀我几十年,我还是黑的
我是一只离巢流浪的乌鸦
在天涯,在海角,朝着老巢
扇动浓浓的夜色
从此岸到彼岸
从此岸到彼岸
犹如葵花,从根部到头顶的距离
犹如草芽到春风的距离
犹如云彩到天空的距离
犹如我和你,肝和胆
嘴唇到嘴唇的距离
犹如佛,伸出手
从五指到手心的距离
从此岸到彼岸
比生活长,比死亡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