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300年前的唐朝
我就知道了你的名字
今天在你的面前
我们才真正相见
还是在你亲手浇灌的
那片诗书礼乐的沃土
我和你的学生
正诵读你的诗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附:评论
乡音无改,诗魂千年:在知章村与唐朝月光重逢
贺鸿滨
推开知章村那扇木门时,指尖沾上了些许的灰尘,也沾上了千年前漏下的些许月光。这边是熙攘的市声,那边静默着唐朝的星河——而贺知章就站在星河与尘世的交界处,等一首诗歌将他唤醒。
吴传玖将军的诗歌《走进知章村》,像一封被驿马耽搁太久的信,纸边微卷,墨痕深沁。当诗韵跌宕起伏,我们忽然都成了收信人。“在1300年前的唐朝/我就知道了你的名字”——这哪是简单的诗句,这分明是重逢时一声带笑的轻叹。原来我们与古人之间,隔着的并非漫漫长夜,而只是一层薄薄的、可以被诗情轻轻捅破的窗纸。
幽默在此有了温度。想那位四明狂客,在长安酒酣耳热之际,掷金龟换酒,泼墨成诗,可曾想过千年后乡音会被酿成诗,在故乡的田埂上被风吹送?他大概会眯起醉眼,摇头晃脑:“某当年随意吟哦,怎料成了后世丝弦?”可这恰恰是时间的慈悲——让诗句挣脱泛黄的纸页,在故土的风里重新扎根,长出新叶。
那片“诗书礼乐的沃土”被唱出来时,我仿佛看见贺知章不再是史书里一个扁平的名字。他弯着腰,在故乡的泥土间行走,衣袖沾着露水,像个真正的农人。他所浇灌的,何止是文字?那是整个村庄的魂魄,是江南烟雨里不曾断绝的呼吸。而我们迟来了十几个世纪,终于听见土壤之下,根须绵延的声响。
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被再次唱起,四周忽然静了。现代旋律如溪流,古诗如溪底斑驳的卵石,被水流经年抚摸得温润生光。千年前那个黄昏,诗人站在村口面对稚子好奇的目光;千年后我们站在同一片土地上,成了另一群辨认故乡的孩童。原来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处“知章村”——我们终其一生,都在走向它,又永远与它隔着一段归程。
最深的乡愁,此刻忽然显形:当我们吟着他的诗,我们竟成了他乡愁的延续。我们的声音裹着江南的雨气,他的声音带着长安的风霜,在歌的褶皱里悄然相遇。这是历史开的一个温柔玩笑——让我们在寻找诗人时,蓦然照见自己同样漂泊的倒影。
知章村从来不只一座村庄。它是每个中国人文化乡愁的驿站。在这里,时间是可以逆流的河,我们溯游而上,不是为了朝圣,而是为了确认——确认那些诗篇还热着,确认那些乡音还暖着,确认我们与那位鬓发苍苍的诗人,依旧共用着同一种心跳。
诗歌尾声,“乡音无改”四字渐远,如归人背影没入暮色。忽然懂得:真正的传承,是让诗人从石碑上走下来,走进我们的歌谣、我们的炊烟、我们寻常的悲欢。知章村的柴扉永远虚掩,只为等你我轻轻一推,与那个不曾老去的灵魂,共饮一杯穿过千年的、名唤“故乡”的酒。
而当我们离开时,带的走照片与回忆,带不走的,是衣襟上那片唐朝的月光——它从此将时时在心底泛起,照亮所有通往故乡的路。
(贺鸿滨:湖南人。著名作家、诗人、编剧、小说家、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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