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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还会远吗


  导读:诗人廖静仁作品选。
 

《春天还会远吗》
 
春天还会远吗
年轻的农人
很喜欢这个句子
他们对未来抱怀疑
也怀抱希望
总想着有人会
将他们迷茫的心点亮
点灯的人死于黑暗
自会有老天爷
点亮满天星光 
 
《家和万事兴》
 
过年了,送这一句话
非常重要
尤其是在农村的家庭
纸笔墨也是
朋友们送我的
多写些字,多废些纸
不算什么事
只要有人领
我就乐意送 
 
《我有一栋房子》
 
我有一栋房子
可以命名为望江楼
倚栏右望是上游
倚栏左望是下游
举目望对岸
白羊山躲在雾里头
天天左望右望举目望
哪怕是躲在迷雾里
眉眼也照样熟
我料江山应如是
一日不见
像把魂弄丢

《品江听鱼语》
 
品江听鱼语
品江读晨雾
都是一如既往地情调
都是一如既往地清闲
也是一如既往地无奈
因何而无奈
我想你懂的 
 
《流水之上,有位姑娘》
 
流水汤汤
有位姑娘
宛在流水之上
拥汀兰之美德
发际老长
有一颗细腻的芭蕉心
聪慧未央 
 
《大河初衷不改》
 
大河初衷不改
我也无奈
明知此去
不一定会蒸腾为云
会幻化作雨
生命从此周而复始地
重来
重来即是未来
既然未来
就不可知还来不来
如我,只是这江边
千万株植物中的一种
说是一岁一枯荣
但是呢,枯是必然
而荣,不过只是一种
美好的期待
 
所有的事物
都是未来中的期待

《醒梦皆人生》
 
吃过晚饭,一天
也就算是完了
剩下的事只能交由梦
那么问题又来了
到底醒着的是人生呢
还是梦里的是人生
人生本就是一场苦旅
梦着和醒着都是跋涉 
 
《梦是活着》
 
我兄弟刘鸿伏说
醒着叫梦,梦叫活着
他这是针对中国梦说的
刘鸿伏是个学者官员
他的话我信
尤其说梦是活着
这话很有意思
让人觉得,活着
是可以神采飞扬的
是可以应无所往的 
 
《故乡,是用来回去的》
 
故乡,是用来回去的
有家回不去的乡地方
那不是故乡
故乡是一口水井
永远喝不干
故乡是几棵狗尾巴草
能像串鱼腮一样
把游子的吟唱串起来
心,于是不再飘泊
影子,于是不再流浪 
 
《奶奶娘家》
 
奶奶娘家在白羊山下
皮包着骨头
在白羊山下长大
那地方原来是
省立女子学校
奶奶十三岁进校园
但不是上学
而是给师生做小工
不过她的识文断字
就是那时旁听来的
十七岁嫁进我们廖家
二十八岁就守了寡
有关我奶奶的传说多
但我只记得她
特别特别离不开娘家
隔十天半月要回一次
即使涨桃花水
渡船摆不了河
奶奶也要站孟公塘上
喊应自己娘家人
乃至她七十那年死了
也嘱托硬要葬锦鸡岭
能够望得见她娘家
奶奶,孙儿也老了
这次硬要把养老屋建在孟公塘上锦鸡岭下
是心里没忘您的嘱托
然而搬家转眼两年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
请奶奶娘家的人
到家里来聚过呢
眼看舅妈家不远
就在一河对岸
我看奶奶娘家多亲切
心就想啊
奶奶娘家看我应如是 
 
《那根刺》
 
扎进脚掌上的刺
拨出来就好了
而心里的刺却拨不出
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扎进去的
小学启蒙时同学指着我说
哼,我不同地主崽坐
不仅仅是因为如此
初小没读完我就去学篾匠
想用独具的匠心编织生活
但那根刺一直扎在心里
我至今也没有喊一声痛 
 
《拉纤道上留足痕》
 
纸上得来终觉浅
崩洪滩头去跛行
右脚浅,左脚深
拉纤道上留足痕
 
《建勇叔家的茶室开张》
 
建勇叔家的茶室开张
免费为过路人开放
我无他物可以赠
就赠两幅字
聊表支持的意思 
 
《鸡们生活》
 
鸡们在啄小鱼小虾
也啄草尖上的露珠
一个石头跳江自杀
阳光下露珠转眼蒸发
哥哥哒--哥哥哒--
鸡们嗓门可真大 
 
《了无牵挂》
 
阳光正好
涂两张鸦
独自散步
了无牵挂
由脚到哪
便就到哪
老狗追来
摇着尾巴
 
《向低处》
 
大江向低处
我也向低处
是躬身
非低头 
 
《夕阳大河》
 
要收工了,落日
跳进河里洗个澡
天地不言
给赐一件金袍 
 
《期待你走,不计其数》
 
那么弯弯曲曲的路
像船夫扔下的纤绳
是上世纪60年代的事
一荒芜就是50多年
这路,我要不来走
还有谁会来走
一天两个来回
计18000来步
要走多少个来回
可搬来云计算机计数
路,晃了几晃,说
期待你走,不计其数 
 
《乡村》
 
在城市,我怀念乡村
乡村的寂寞
是为城市衬托繁华
而明灭的路灯
是乡村不倔的灵魂 
 
《那一天,白云很白》
 
那一天,白云很白
白得晃眼
根胡子把一头老水牛
牵出牛栏,牵到溪旁
像给她九十的老母亲
洗脚,很虔诚地
洗老水牛的四个蹄子
牛很新奇地哞了一声
它吃惊人给它的礼遇
不太真实,或者说
是不怀好意
果然村口一头猪在叫
一把同白云样晃眼的尖刀
深深捅进了猪的喉咙
老水牛深凹的眼睛
被白云晃出了两行泪
哦,是要过年了 
 
《四字歌》
 
1
无枝可依
鸟雀惜之
白纸黑字
文而化之
长此以往
江山有光
继往开来
天地幸哉
2
临江而坐
凝目而望
江水泱泱
心在远方
3
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
坐地不动
人畜双收 
 
《心愿嘱托,一个传说》
 
也是突然想起
就顺便简单地说几句
给我的儿女小孙
特意慎重地说
他们会嫌我烦
人老了也确实令人烦
今天我顺便交待一下
人都有个百年之后
我一直主张火化
人死一缕烟
随风天上游
就当我是去旅游好了
只是这次走得有些远
要回来也只是在梦里
追悼会就不要开了
真正懂我的人不多
悼词不能像是写小说
骨灰就撒在楼下的
两棵长势良好的树下
那是楠树,干如铜,枝如铁,叶如华盖
那树是我和儿子所栽
也正应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俗语
还有就是你们的妈妈
她比我要爱面子些
而且一直是唯心论者
她要是百年之后
是要立一块厚石碑的
她年轻时就自夸过
是我们廖家的祖婆
别的也没什么可以留恋,好交待
只要活着的人好好活
至于我主编的和个人创作出版的那些书
还是得当回事保管好
能留多久就留多久吧
说不定哪天村里有后人忽然想起我来
其实来与不来我还是相信
会有一个关于廖静仁的传说
在这地方,这条江上流传得很久,很久 
 
《该来的美好》
 
早餐吃过,吃得很好
馄饨皮裹荠菜肉末
真的别有一番味道
我也只是尝一尝鲜
得给孙女孙儿留着
学校不是已放假了吗
如果不千方百计地
折腾孩子去补习
也应该这几天回家了
上山摘蕉叶当雨伞
伞下听雨
那可是最原始的曲调
要不就是下河捞鱼虾
春江水暖会率先知道
想一想,如此多美好 
 
《庚子慢》
 
庚子这一年身体有恙
生活的节奏明显放慢
慢,尤其体现在走路
看着自己的脚尖走
那几乎是跛行呀
看见蚂蚁搬家
也要把路让出
心说,让蚂蚁先走
想想其实也是
急啥,有必要这么急
急了几十年了
又成就了些什么呢
倒不如干脆慢下来
把米饭蒸得更透些
把每一道菜都当成
艺术品来制作
看有看相,吃有吃相
色香味俱全
让人看了,感叹说
那个精致啊 
 
《美色美味》
 
干红椒焖牛肉
荠菜肉末开汤
是午间曾宴过饭的
除了上述是重复外
晚饭还是加了一道菜
那就是手工磨的豆腐
纯手工磨的豆腐细嫩
只需一小勺菜子油
烧中火慢慢地煎
注意了,只煎一面黄
切一爪姜米,尤其是
一小爪大蒜苗或葱
或者是一小爪韭菜未
放少许清水和红椒末
记着,红椒末很重要
这样红白相间又有绿
才是真正看不够
更加吃不够
那个好吃的美味呀
还滞留在我喉 
 
《家的大美壮阔》 
 
门前(也可以说屋后)一条乡村公路像是脐带
跨过公路是漫山芭蕉林
晴天,芭蕉叶可以遮太阳
叶下的阴凉处面积很辽阔
雨夜,雨打芭蕉是最奔放动听的音乐
孙女在家时她的钢琴也会相形见拙
而屋后(也可以说就是门前)七百里资江
仿佛是为我一家人汤汤而来又汤汤而去
我常开玩笑说,我家养有亿万亩鱼虾
还有左手边几百米远的沙洲上
种有千亩水竹和麻竹及芦苇
还放养有上百只白鹤
它们亮翅的姿势和踮起脚尖走滩涂的姿势
真是优美,简直是有位伊人在水一方的美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还有右上手边散养的几十只鸡我就不说了
还有左手边下游千米处祠门口百亩荷田我就不说了
因为荷花已谢只剩淤泥下的藕
而藕断了丝还连着我亦不说
我怕说出来后你知道了不仅仅只是羡慕 
 
《小康》
 
午间两个菜吃饭
牛肉60元一斤
昨天下午买的
荠菜主要嚼根
自己上午去野外采的
物价在温和地上涨
退休的工资却没涨
还得省钱还建房的账
为了让日子过得生动
硬是变着戏法在过
大家都小康了
我也不方便说不小康 
 
《好茶》
 
是好茶,顺溜的
有淡淡的炭烧味
有点像咖啡
还有淡淡的蜜甜味
哈出气来,有喝了
蜂蜜的感觉
但名字却很粗鲁
叫莽山红茶
这就给我上了一课
并不是所有好听的
都是好喝的
比如最近出来一个词
叫温和地涨价
哎玛,孩他妈 
 
《盈盈》
 
一江寒冬雪融水
汤汤不尽流
春水盈盈在上游
杏花红陌上
飘满窈窕淑女头
皓齿乱咬人
明眸可乱丟 
 
《竹子开花》
 
如今气候发生变化
竹子年年开花
我十三岁学做篾匠
那时竹子开花是神话
竹子的花,只能开在
楠盘里,睡垫里
楠盘里的晒食物
在太阳下开花
睡垫上人们睡觉
在梦里开花
但我昨天听老人们讲
竹子开花,年分不佳
我其实一直是在
不佳的年分里长大
 
《公道》 
 
公道杯里的茶水很满
茶杯却只有一只
就我一人独自品茶
公道,只是一种形式
但,就是有了这形式
注入茶杯的
才是一幅迷人的图画 
 
《世道冷暖》
 
炊烟袅袅探出檐口
以温柔温暖手
抚摸着这个纷纭世道
这世道太冷漠
比世道更冷漠的
是人心
草叶上晶莹的露珠
是人们落下的泪水吗 
 
《咸水》
 
我眼里的一滴泪水
滴进资江
自以为,江水就咸了
那时的我真是天真
到后来才知道
海水是咸的
那是因为人类太软弱 
 
《悠悠那个愁》
 
火柴一擦,天就亮了
春风一吹,地就绿了
有许多事情还没想透
人就老了
鸟儿叫得多欢
是因为有枝可依
人要活得没有安全感
悠悠那个愁啊
那个愁,悠悠
恰似一江春水流 
 
《听雨打芭蕉的声音》
 
我不会唱,但我会听
听雨打芭蕉的声音
可是遗憾得很
自那以后,我就没有
听到过比雨打芭蕉
更好听的声音了 
 
《翻古》
 
1
阴天傍晚宜翻古
17岁那年
我做过大队会计
第一次学会作假账
就得到了公社发的奖
奖品是一双半截套鞋
回家后支书说这奖品
他也应该有份
于是我们俩一人一只
轮流着穿,居然也
穿过了数十载风雨
 
2
年轻时,我也能喝酒
醉了跌倒在田塍下
田水哗啦啦
我一边推开水帘
一边说,就这点酒
小意思,醉不倒我
 
3
那一年吃鱼
我被鱼刺哽了喉咙
直到现在我仍后怕
水是最柔软的
却养了最坚硬的鱼刺
而流水之下的礁石
比鱼刺还要坚硬 
 
《江山与我》
 
1
风铃在檐角摇响
落日在山脊晃了几晃
夕阳里谁在咳嗽
吐遍地的血
染红了我的资江
 
2
雾里江山看不厌
江山看我应如是
傻傻的,呆呆的
相陪到晚只有你
 
3
独坐幽篁里
俯身把鱼钓
抬头望河西
夕阳无限好
甘为资水人
江山同我娇
昼夜不想事
低语常笑傲
 
4
大美是资江
晨雾白茫茫
难见真面目
令人更怀想
 
5
隔窗犹见江山好
朦朦胧胧雾里边
临渊羡鱼鱼纵浪
恰似大鹏穿云端
侧耳听得风翻叶
似曾相识白羊山
 
6
当岩石的面孔
写满青苔
你还是那么自信
当江河枯竭
帆船上岸
你仍是少年心态
我于是笑了,说
好小子,你真是可爱
 
7
我是一个放牛郎
快乐自由绕身旁
牧花牧蝶还牧歌
放天放地放时光
 
8
河山旧景致
雨过自然新
双方看不厌
彼此好心情
 
9
流水汤汤兮
日子开来继往
水流的方向
也是我的方向
向低处,自低而高
泱泱之水未央
 
10
雾锁江天
不知水深浅
我欲横渡
礁石为劫难
渡否?渡也
前面滩头打烂船
后面滩头船扬帆 
 
《煮云轩》
 
松下问童子
爷爷煮云去
溪上小木屋
屋傍两棵树
门前匾额悬
鸿伏兄题字
谁人慕名至
神仙来此聚 
 
《我说》
 
我说一切都是折腾
你道一切都是过程
人生来来去去
其实都是命运 
 
《涨退起落》
 
风水云霞舞动我衣裙
皱折或褴褛只是表象
一涨一退才是根本
世间哪会有
不起起落落的人生 
 
《色空味道》
 
有些味道并没有尝过
就不能武断地说
好喝,或者不好喝
只有真正地品鉴过了
才能有资格评说
不过也还是有高手
只要看一看这汤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日日新》

子在川上,但我没说
逝者如斯夫,而是说
日子像那长流水
今日却比昨日新
而明日,会更新  
 
《开心花开》
 

把锻炼身体当做作业
上午一课
下午一课
都是60后的人
还秀恩爱
其实一半是为自己
一半是为儿女
我们开心了
儿女们才开心
儿女们的开心
也就是我们的开心
一不小心
屋檐下的花,也开了
 

栖身蓬莱阁
神仙比不得
 
有花红似火
霞云一朵朵
 
花开心亦开
开心为自我 
 
《落日》
 
把闪光的头颅
搁在山垭深处
落日,舍不得就这么离去
可村口乡道上的路灯
迫不及待地明亮起来
是担心有人会不适应
这终归要来临的黑暗吗 
 
《清亮的日子》
 
1
品江读晨雾
循环且反复
生活不新鲜
日子推敲过
2
诗意地生活着
比写作有意思
 
江山不老
芦蓼白头
3
窗外夕阳西下
闲人临江作画
胡乱涂鸦几笔
4
大美原本无话
午炊青烟袅袅
放出吃饭消息
俩人牵手回家
一对白头夫妻
5
平时少吃米饭
杂粮蔬菜当先
此举降糖真好
饿了来碗麦片
男耕女织太奢侈
牵手归来不言迟
6
心中无缺即富
有温暖则是春天
眼明亮则无黑暗
7
又到单扛时
丑态己不知
只要身强健
大美无人识
8
原本是大道
跛行成小径
锻炼累一时
为做正常人
9
雅俗共赏农家妇
戴露红花插发间
鸡鸣犬吠心气高
大模大样立人前
10
好友茂智君
偶得一小品
团鱼挂壁上
倒也蛮传神
11
请辞一切虚职
婉拒所有会议
做个洒脱之人
不必逢场作戏
12
原本县城去参会
想想还是不去了
打道左拐进大山
登神峰而安化小
13
世道人心薄凉
世界江山美好
哪怕阴雨天气
也是一幅画稿 
 
《半亩书田》
 
进到半亩书田
买了一册《蛹变》
这本集子里的文章
我大抵是读过的
也并不是想要重温
与作者俊仪是朋友
我买书是为纪念
她其实早来过电话
说一直忙,抽不开身
给您送书过来
那您安心忙吧,我说
等哪天你也闲着
过来再补签个名就行 
 
《题字》
 
遵儿子嘱,他的朋友
开了一家六步溪茶庄
要我题几个字
就送他这几个字吧
品茗莫聊是非
只谈天下有趣的事情
简介
廖静仁,一级作家,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得主,全国第三届青创会、第八、第九届文代会代表。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当代》《十月》《北京文学》等。出版著作有《湖湘文库廖静仁卷》等十余部,其中《纤痕》《过滩谣》《大山诲语》《我的资水魂》等篇什,先后被《新华文摘》选载并有《红帆》《资水河,我的船帮》等由《中国文学》译成英、法文向国外推介。近年转事小说创作,并已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著有长篇小说《白驹》等。已有评论称:他正在努力完成从自然资江到文化资江的跨越。现供职于湖南省文联从事专业创作。
责任编辑: 西江月
要喝就喝纯贵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