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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建华地理诗:西部之西册页(六首)


  导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名诗人、地理学教授甘建华作品选。

尕斯湖畔茫崖市 周秀玲摄影

尕海草地见两只小赤狐
 
其时离黄昏尚有一个时辰
光线华丽,自西天斜照
让人周身涂满了油彩
尕海的咸风,微微地吹拂
牧羊人的鞭哨声,偶尔响起
旷古大野,更趋沉寂安宁
什么也不想,我们只想在此
稍许歇一口气,夜宿黑马河
倏然间,只见一块褐色石头
向前滚动几步,又有一对耳朵
毛茸茸地晃悠几下,两只
晶亮溜圆的眼珠,警惕地瞪视
陌生的撞入者,似小犬般
轻唤两声,引来另一只同类
大大方方地,并肩蹲坐在
十来米远的草地,相视一笑
互相吹一口气,一只挠挠头
伸了伸细长的脖子,另一只
摇晃着火红如闪电的尾巴
前爪慵懒地前抻,三下或五下
如做广播体操,舒坦地趴在草地
两相面对,扭动柔媚的腰姿
走向不远处的穴居
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两只
小赤狐的样子,就像
两个放学结伴回家的孩子
 
 
阿力腾德令哈寺院
 
疑心是一片银杏,却原来是
金叶榆,从树梢袅袅飘落
我的肩头。寺院静谧
夕阳从房檐一角,斜洒几缕金辉
贴墙而行的僧侣,一老一少
从对面的犄角,披着冰雪的光芒
带给南来异乡客,藏药依稀的
草木之香,少年人羞涩一笑
眼中泄露了春光,老者面容严肃
两排贝齿闪亮。那边厢
老妪轻声念叨着六字箴言
耳坠上的玛瑙,被风儿轻轻一吻
发出尖锐的叫声。恍若隔世
大盆地邂逅,一队云彩手拉着手
飘移过来,自身后的柏树山
一个梦未醒,在阿力腾德令哈寺院
 
 
切克里克的芨芨草
——兼怀阿吉老人
 
切克里克的芨芨草
在冬日的阳光下
呈现出一种迷离的诗意
不远处的尕斯库勒
宝蓝色的湖浪
与祁曼塔格的万年积雪
将金黄色的秆生植物风景
映衬得格外生动
刚劲漠风的阵阵吹砺中
我的心旌摇曳
一如长空展翅的苍鹰
穷鹜八荒
 
话说那位乌孜别克族老人
在我尚未出生之前
即已悲壮地告别人世
有关他的各种神奇传说
依然在尕斯口和阿拉尔草地
在芨芨草窝的切克里克
在茫崖花土沟
每一个角落流传
并在多年后某个下午
自一位澳洲友人的唇间
轻轻翕动
——木买努斯·伊沙阿吉
 
 
与一只岩羊的亲密接触
——柴达木人张清哲轶事
 
人类与雪豹都是岩羊的天敌
可它竟然不明白这个道理
偶然相遇于土尔根达坂
却不像同伴迅速逃窜
攀爬上峻极于天的祁连
在仅仅能容一蹄的绝壁
抖动着直翘翘的胡须
肆意嘲弄人之笨拙无能
 
瞧!它不紧不慢地
跑在前面两三米处
在一块浑圆的岩石上
顺势而不失体面地卧倒
没有惊慌失措
没有胆怯示弱
眼神柔和如同秋水
回眸举着手机
慢慢拍摄视频的人类
看着他伸出另一只手
温柔地抚摩额头与脖子
它浑圆的肚皮内
一只小羊羔待产
一个荒野精灵即将诞生
 
哦!可怜的人哪!
你又能帮它些什么呢?
当一只秃鹫在天空盘旋
一只金雕为了幼子的哺乳
守望在前面的山尖
除了祈祷上苍悲悯众生
便是横无际涯的忧愁
 
 
苏干湖岸听涛
——给友人陆东海
 
苏干湖岸的涛声
自午夜间渐次响起
节奏分明 不知疲倦
晨光熹微中 但见
几只鸟儿从湖上凌空飞过
随着霞光的折射
完成优雅之至的舞蹈造型
 
一泓碧水 一方世界
一片草地 一段传奇
当蒙古与回纥的雄鹰铁马
从黑色的赛什腾山下驰过
哈萨克人的歌声依旧
反嘴鹬飞去飞来依旧
花海子草地驼绒藜依旧
湖水深不可测骇人依旧
 
唯一改变的 只有
那个划冰船的陆氏少年
应和着湖水的节拍
倾听生命最本真的潮动
于暮色四合时分
回首谛听
苏干湖岸的涛声
越来越远了
 
 
花土沟新年书
——寄油田女诗人周秀玲
 
轿子车在沟里颠颠簸簸
转悠了大半个时辰
终于吭哧着爬上山顶
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油井
罡风烈烈 如钝刀
割人的脸 也割人的心
刚刚升起的太阳还算柔和
扎哈北山 一峰连一峰
褐黄色 亘古不变的颜色
唯有驴似的磕头机 一俯一仰
 
山上的日子 的确太过枯燥
采油工最大的遗憾
老赶不上过中国传统的节日
总会被有意无意排班
面朝东方 独自个思念
远方的故乡 亲爱的爹娘
任凭咸涩的泪水淌满面庞
或者 索性像一匹孤狼
迎风长嗥 向山下的人间
渲泄花土沟式的快意恩仇
 
那时刻 简陋的板房里
一盆吊金钟红彤彤地怒放
小电炉上 正在加热的馒头
混合炒洋芋丝与大肉青椒
渐次飘散出
一股好闻的栀子花香
(本组诗歌载于《雪莲》2020年第12期)
 
 
[附:甘建华地理诗六人谈]
 
  大概很少有人知道,甘建华是我的学弟。当年我读青海师大中文系77级,他读地理系82级,毕业后我在报纸编辑副刊,即经常编发他的作品,直到我们先后离开青海。他在哪里都是一个风云人物,在校期间即牵头成立“湟水河”文学社,调回家乡媒体后成为全国闻名的“铁血记者”,现今又以“地理诗”的名义强势亮相。地理诗是存在的吗?没错儿,古今中外的诗歌中,绝大部分都含有鲜明的地理元素,并给人以丰富的地理时空联想。但我们以往主要是从诗人赋予的精神气象,对其进行归类与指认。而甘建华把它们称之为地理诗,从“青海在上”一辑中深长的青海情结和唯他独知的地理特征看,这一命名,无疑始之于一位地理系科班出身者,对于其高原岁月特殊的情感文化想象。
  ——燎原(著名诗歌理论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威海职业学院教授)
 
  地理如何化文成诗?甘建华地理诗中的文学地景,包含了书写者的丰沛情感,而非仅是呈现出貌似客观的表象特征。它们不是地理或史料的观察报告,而是真正的“地志诗”,内蕴着书写者的地方感,能够建构出新生的地方意义。
  ——杨宗翰(文学博士,台湾文学评论家,淡江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与诗人们见面谈起各自著作,常常听到这个说出版了30多本书,那个说出版了50多本书。可书出得再多,若非“一峰突兀如青莲”(宋人张嵲语),也只能是平庸乏味之作。而《甘建华地理诗选》与众不同,独辟蹊径于新的诗性写作,读后令人眼前一亮。
  ——招小波(香港先锋诗歌协会会长,香港《流派》诗刊社长兼主编,中国大湾区诗汇副主席)
 
  师兄甘建华教授是母校地理系的高材生,无论是写衡岳湘水还是西部之西的地理诗,都充分展现了对南北山川与风土人情的眷念,洋溢着湖南人特有的高度文化自信与自觉。犹记三十多年前,他在青海师范大学创建湟水河诗社,我也有幸继他之后担任该刊主编,共同参与了20世纪80年代中国大学生诗歌运动。当年青海高原大学生第一本文学作品选《这里也是一片沃土》是他主编的,如今以“离开青海情系高原”为主题的《在那遥远的地方》诗辑,又是他用一根金色的诗歌纽带,把我们这些散落在海内外的43位诗人连结起来,成为2020年度华语诗坛一个引人注目的事件。我虽然旅居东瀛多年,生性自由散漫,却被他的热情和真诚所打动,这完全是因了他身上有一种淳厚高贵、文人少见的人格魅力。
  ——但继红(女,日本国立御茶水女子大学硕士,松荫大学副教授,早稻田大学兼任讲师)
 
  我与甘珣医师曾是衡阳医院的同事,认识他的侄儿甘建华也已数十年,可我过去没有读过他的作品。今日看到《祁曼塔格雪峰》一诗:“哦,我的父亲,我的祁曼塔格雪峰/父亲已仙逝,但与雪峰一样耸峙”,禁不住为其挚爱深情的诗句所打动。他的诗歌出语奇崛突兀,画面感非常强,以地理位置的高度、间隔、距离,忆及当年迁徙异乡的生活场景,缅怀父亲的人生足迹与那片土地,为亡父建筑起一座高高耸立的纪念碑。这是有文化、有情怀的后人才能够做到的事情,这首诗也使地方景观成为了文学中的“这一个”。
  ——黄宗之(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会长,Grifols生物制药公司研发部资深科学家)
 
  中国人经常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甘建华老师的的地理诗,让我看到了一个诗人的梦想。历史悠久、人杰地灵的中国,每个城镇、每道山川都有自己的故事,构成了这个国家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甘建华老师的地理诗以诗性升华祖国各地的风物与人情,同时展示他的文学造诣和诗学观点是如此与众不同。我看到了他的脚步布满全中国、全世界,也看到了他的地理诗丰富了全中国、全世界。
  ——娜斯佳(Anastasia,俄罗斯女诗人,浙江大学新闻与传播专业硕士)
 
简介
甘建华,生于1963 年8 月18 日,湖南衡阳人。1982年春天追随父亲到了花土沟油田,1986年夏天大学毕业志愿奔赴青海石油管理局,先后在局教育处、青海石油报社、冷湖电视台工作,1992年秋天调回家乡,2018年膺聘母校青海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客座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理事,张家界国际旅游诗歌协会副主席,“离开青海情系高原海内外诗人36 家”诗歌主题活动策划实施者。已出版青海题材文学专著多种,主编出版青海诗文选本多种。
责任编辑: 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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