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0日，雪 

 

我一直等待一场大雪

在南方海边降临

等待大雪把所有去路

覆盖

更期待

有一条来路不明的道路

突如其来

把我绑架在某处

我希望

被绑扎得更牢固一些

像老砖头

被一面墙绑扎

像墙上的岁月，一晃经年

既不黑也不白

和世间万物那样
 

 

有时候 

 

有时候会想起往事

想起多年前的雨天

想起某个人，某些事

它们有时候清晰

有时候模糊

 

现在，又一个人坐在小区石凳上

等往事过来

等那些人过来

等了整整一个下午

也没见它们踪影
 

 

缝隙 

 

有些缝隙

最好的裁缝也无法弥补

高兴的时候

平静的时候

热闹的时候

惊讶的时候

发呆的时候

寂寞的时候

缝隙里会烟尘弥漫

掩蔽所有空间和视线

最好的裁缝也无从下手

 

如果有谁为此流下绝望的眼泪

那么，他的夜晚一定有声音

在耳边彻夜鸣响

那声音，既是流水绕过山涧那样的

又是山石滚下陡坡那样的
 

 

公告 

 

另一个我

用多个出口

瓦解天空的凝重

用无数个住处

栖息内心的鸟类

时而惶惑

时而坚定

时而抵御，时而期待

那缺乏形状的清晨

悄然滋长的

历史和预言

以我替身的名义

时而严肃

时而灰谐

时而死亡

现在又活了过来

 

晨光初绽之时

那个人用仅存的一丝气力

向世界发布一道

关于我的公告

——啊，朋友，再见

啊，朋友，再见！
 

 

十一月初，武汉的中午 

 

看到满街梧桐树都黄了

便想起去年十月和张波去东湖吃饭

我们坐在湖边，看远处无数残荷

在湖心路以东的淤泥里安静死去

也想起今年五月

一个人爬五年前曾去过的龟山

沿着记忆中的小路，我找不到鲁萧墓了

那满山的青枝绿叶和鸟鸣

正在埋葬我的脚步

 

梧桐树在窗外不知还要黄多久

一些白云，一动不动挂在天上

它们的白色掩饰着这个城市的喧嚣

持续不断高低不一的车流声

排着队，从梧桐树下涌过来

转眼间又挤到梧桐树后面去了

透过树影，那千年的暑热和亿万尘土

在这秋冬交汇的正午，逐一浮现

仿佛世界上的所有灵魂都来此汇聚

仿佛世界上所有生命将叠积于此

仿佛世间万象，将要变成一条河

从这里开始，向荒野流去
 
 

我想到林子里去 

 

想起那触摸不到的欢乐，从树木根部

漫延至树根末梢。溪水从树下流过

吞没了来路。很快

丛林中积压日久的繁华

和寂静，也翻腾起来……

 

还想到光秃秃的道路上走着风

走着尘埃和无数枯枝

而我要沿着风，穿过尘埃

去林子里

我想去探看那些倒下的巨大树木

是否安好。我要由着那些枯枝的指引

走进冬季

看看沿路返回的一队队蚂蚁

今晚睡在什么地方

 

而在进入林子之前，我必须顶着漫天灰暗

拐过街角，离开热闹

到了野外，必须

正好遇到一匹刚刚撒开蹄子跑向林子的马

而我，必须和那匹马一样

不假思索，撒脚就跑

跑啊，跑啊，忘记漫天灰暗

忘记擦肩而过的山川
 

 

无题 

 

当泪水盈满喧哗的时刻

我知道，一定会有一艘船从天而降

运走所有喧哗。我相信

船开走后

一定会有一个人站在广场中央

替代我低下头来
 

 

看见 

 

树木沉寂，杂草丛生

再越过一条小河

就能到达那间木屋

它，隐于山野

 

但现在晨曦已逝，大地正开花

站在花蕊中央

谁也分不清河流的走向
 

 

突然想 

 

想听听自己的声音

看看自己的模样

顺着来路回家，然后再离开
 

 

它们 

 

现在就剩下这些声音了

 

那些灰烬

在世间无依无靠
 

 

这时 

 

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别人

甚至疏于抬头，望一眼远处

 

像在秘境，深山野林或无法控制的部族

除一双空空荡荡的眼睛

所有骨骼都不见了
 

 

加油时间 

 

我一觉醒来时

师傅已暂停飙车

狐狸继续在玩手机

同车的美女

大概去买零食了

 

加油站仍然热火朝天

 

不远处有一棵树

叶子全落了

光秃秃的站在满眼绿色中

很有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