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原名王利平,黑龙江讷河人,现居四川成都。曾在国内外200多家报刊发表作品,获奖若干,作品入选多种选本。2003年荣获“中国金号奖”天津赛区银奖,2005-2006年分别荣获“中华世纪大采风”金、银奖。2007年-2008年分别获得天津“文化杯”小小说一等奖、诗歌二等奖。2016年获川东文学奖、2017年获巴蜀文学奖,2021年获贡嘎山文学奖。出版个人作品集《成都语汇——步行者的素写》《情人节后的九十九朵玫瑰》。
我清楚自己的文笔,写点断行还凑合,让我连起来写,我真不知道下一句会写到哪里去。
作为朦胧诗的代表人物之一的林雪,一直低调地隐藏在生活的底层中。不张扬,甚至有些谨慎。面对林雪,面对《大地葵花》,我一直在沉默,一直在思考。思考诗人到底承载着什么样子的使命,什么样子的人才能够佩戴无冕之王的桂冠。
“披肩的秀发纤细、轻柔而蓬松,半遮着一张诗情盎然的脸。驼色的小棉服对襟,高开领,带有皱褶宽边的衬衣洁白如雪,配上一条泛白的牛仔裤,显得休闲而温馨。林雪语无高声,声调平缓细腻,像一朵,一朵,又一朵悄然落在房檐上的雪,那么安静,那么轻微,又仿佛一只归巢的雏燕儿,在惊喜地给燕妈妈说着山外初见的景致,不像说,也不像鸣啾,而是呢哝。林雪爱笑,是那种恬淡的、释然的笑,是那种云朵飘到山峁,在欣赏是否像一顶可爱的帽子似的笑,笑得轻,笑得柔,笑得真,她的笑很少伴随笑声,眼角和脸颊泛起笑容的时候,往往是在用语言和眼神和你交流。”(《林子里飘来一片雪——著名诗人林雪印象》秦岭)
有了秦岭这样贴切的语言,我想我也许可以省去笔墨去描写林雪的气质。还是回归到本文的核心。“赫图阿拉”这个名字在林雪的笔下无疑赋予了更多的生命和意义,乡音和乡情成为诗人不尽的源泉。那源泉中有诗人快乐的童年,有诗人美丽的记忆。而我却在里面找到了深情的共鸣,那是树高千尺也不能忘了根的依恋,那是默然回首时的一丝黯然。我祖籍辽宁鞍山台安县,几乎我所有的亲人都在那里生息。特别是林雪到了天津以后,几乎成了我唯一的家人,还有后来调进天津的罗振亚大哥。
陌生的世界中,总会有些感觉多的人出现,或者对人,或者对方言。方言在整个世界,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里都是孤独寻找孤独的依赖。
反复阅读一本名字为《大地葵花》的诗歌集子。或许了解一些、或者为了认知一些,或许是为了寻找一些心灵深处,一些自己无法开启的词语记忆,或者是为了从诗歌中寻找自己根源。尽管与作者有着年龄,性别,经验各方面的差异,但是我还是在作品其间寻找到了隐藏在大地深处的声音。那是让泪水滚滚流动的爱,那爱让我无言,甚至坐立不安。
“父亲:有一天,我正在你奶奶家吃饭,外面有人叫门。我放下饭碗,出去一看,一个女的,像是从很远地方来的——站在门外,说:大哥,可怜可怜俺吧!俺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我一看,那个姑娘太可怜了,就说:快进屋吧!你奶奶家里也没有多少粮食了,但我们还是做了许多饭,啊,有猪肉炖粉条,有白面馒头,有大米饭。我和你奶奶都说:姑娘!快吃吧!多吃一点吧!那个姑娘哭了。吃了一顿饱饭以后,就悄悄对你奶奶说:大娘!我不走了……这个人就是你妈。”(《身世》林雪)
这些故事对于现在的年轻一代人简直就是奇迹,这些内容对于他们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因为他们觉得无法想象为了每天都无法调动起来的胃口,会牺牲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他们觉得罗曼蒂克的爱情,才是属于他们的传奇。只有钻石,玫瑰,豪华的轿车别墅,才是他们的幸福。经历过苦难的我的祖辈,我的先人们,为了逃避从天而降的灾难,他们迁移,飘泊流离,于是骨肉离散,有的枝桠因为距离永远的没有了音讯。有的枝桠重新开枝散叶,于是有了我们。而一碗饭,一个粗面的饼子都可能成为一生的转折点。这些是历史为我们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我对我们家人“离散——团聚”说中一个致命的问题困扰着:我是谁生的?谁是我的生母?是我现在的母亲吗?我有时觉得是,有时又觉得不是。当她爱我的时候,我的怀疑烟消云散;当她斥责我、批评我时,我的怀疑与日俱增。一次,因为3岁的弟弟老是抢我的铅笔,6岁的我急了,失手用铅笔把他头扎破了。妈妈很生气,用一只竹板打了我5下手心,却只打了弟弟一下。打完了,妈妈让我写一份检讨。我写了。在她看的时候,我说:“妈妈,我想问你一件事。这件事我早就想问了。”
“什么?”妈妈反问道。
“就是、就是。”
我吞吞吐吐,“你是不是我后妈?”
几天以后,在东州惟一一家商店门前,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儿小心翼翼地走到几位卖冰棍儿的妇女面前,逐一小声地、却是清晰地问到:“你是我的亲妈吗?”(《身世》林雪)
对于母亲的回答,我们总是心存太多的疑虑。因为我们得到爱的时候,只知道满足;当我们被斥责和批评的时候,总是要去想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对于生命起源的质疑,对于我们的来路,对于我们的一切最初的追问。尽管这些都是徒劳,但是或许就是这些兴趣,使我们具备了思辩和感悟的能力。
世界是这样的广袤,而我们这样的渺小。声音,那些干净的童声;那些在变声期前的困惑,那些青春的影子时刻在我们的思维中起伏,时刻把过去的篱笆轻轻地展开。《大地葵花》就是这样的一本集子,她是隐藏在大地深处的声音。她是诗人留给读者的一行行足迹。
“我开始热衷于‘细节’这个词。有时候,我是幸运的,可以抓到一个细节最细致又明亮的部分。更多的时候,在一些混乱的、不清晰的写作状态下,词像一只狡猾的猫爪,你得到它时,要付出痒和痛。”(《与写诗有关的10个关键词》林雪)
细节是任何一个工匠都不能回避的问题,一丝一毫的差异就会距之千里。某个朋友无数次地强调细节。这样又让我想起另外一句话“态度决定一切,细节决定成败”。林雪是一个能够为了一个作品完美无缺,甚至不惜让一篇简短的作品占用自己数月的时间的人,在网络盛行垃圾文字泛滥的时代她是独特的,她的独特也是值得我们去推崇和尊重的。
“也是到了今天,我才知道,我的第八个文艺女神,再不是那种崇高、英雄主义、精英,而是日常生活中平凡普通的人,以及那些庸常的事物。他们不是英雄、没有奇遇险境,没有特殊魅力,不重要。”或许这是诗人在皈依前的自我审视,一个卓越的诗人不是关心诗歌的技艺怎样成熟,而是关心诗歌的本质能否永生。或许这个离题万里,但是我觉得这是事实。
“……关注真理、正义和时代趣味这些全球性问题”。好诗人的好美德之一,“是有能力追求独立的和自由的生活”。(《好诗人:关注真理大于自恋》林雪)
林雪的作品中更多看到诗歌在叙事抒情的良好结合,音乐性节奏恰到好处的把握,语言的凝练性弹性,以及悲悯的语言内核。
“在这本集子中,我曾经努力地想写出一些平凡的、感人的句子,写出平凡而悲伤的真理,写出自己悄无声息的、低声部的热爱。在这本诗集中,这种爱有了一个象征,一个载体,由赫图阿拉山地,到抚顺的丘陵,到辽沈平原,到整个祖国。”(《好诗人:关注真理大于自恋》林雪)
诗歌对于任何一个诗歌写作者,无疑是灵魂的宝葫芦。阅读和感悟,深入或者抵达,这些都是呈现的必然结果。宽厚,深沉的低声部,对于一些气息不顺,或者音域不够的人来说无疑是难关。谁都可以装腔作势地暗哑出几声,无力地吟咏。我在其他文字里也曾经提及这方面的问题。一次的爱,或许是冲动;一生的爱,确实可以永恒。
“对于我来说,诗人不只是诗歌的祭品,写诗也从来不仅仅意味着对语言的实践,不仅为了背叛古典的诗歌布道,还有更重要的,在写诗的过程中,我是否做到自觉探索由于持续而坚持的反抗中的可能,并随着技艺发展成熟而创造出诗歌新的意义?
“我会带着这个追问写下去。在日常生活中,我希望看到自己的精神在平常事物损耗中,仍然没有失去诗意和耐心,仍然有一些在磨损中产生了光亮的东西”(《好诗人:关注真理大于自恋》林雪)
因为生存的压力,那一年,我没有全程陪同林雪的天津之行。几次短暂的接触都是在饭店、酒店,如果有人说自己生活得不好,来看看林雪的诗歌,如果有人说自己不快乐来看看林雪,因为她有一个爱的心,因为她有隐藏在大地深处的声音。一个带有光泽的低音。
林雪:女。1988年参加诗刊社第8届青春诗会。2006年获诗刊新世纪全国十佳青年女诗人奖。诗集《大地葵花》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出版诗集《淡蓝色的星》《蓝色钟情》《在诗歌那边》《林雪的诗》等数种。随笔集《深水下的火焰》、诗歌鉴赏集《我还是喜欢爱情》等。作品获《星星》年度诗人奖、中国出版集团奖、中国百年最具影响力诗人、当代诗人十佳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