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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文学奖诗歌奖得主臧棣:诗人必须在语言上下功夫


  导读:诗人档案:臧棣,1964年4月生于北京。北京大学文学博士。现任教北京大学中文系。代表性诗集有《骑手和豆浆》《情感教育入门》《沸腾协会》《尖锐的信任丛书》《非常动物》《诗歌植物学》《世界太古老眼泪太年轻》等。曾荣获 “中国当代十大杰出青年诗人”,“1979——2005中国十大先锋诗人”,“中国十大新锐诗歌批评家”。

  8月25日,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揭晓,35篇(部)作品分获中篇小说奖、短篇小说奖、报告文学奖、诗歌奖、散文杂文奖、文学理论评论奖、文学翻译奖。

  鲁迅文学奖创立于1997年,经过七届评奖已评选出264篇(部)作品,历届获奖作品构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学多姿多彩的丰富景观。本届鲁奖诗歌奖评奖委员会副主任宗仁发表示,此次参评诗集有219部,就这些诗集而言,四年来国内的诗歌创作无疑有着可喜的收获。无论是在体现“国之大者”的使命担当方面,还是在诗歌艺术的探索创新方面,诗人们的努力都可圈可点。尤其获奖的5部作品,都极富生命力和生活的温度。其中,臧棣的《诗歌植物学》格物致知,在身边所见的植物中深入发掘着诗意和美学。

  8月27日,海南日报记者专访了新晋鲁奖诗歌奖得主臧棣。

诗人臧棣

  观看植物是对身体最全面的启蒙

  记者:这次获奖,您感到意外吗?

  臧棣:说实话,有点意外。上一届鲁奖评选,我的诗集《骑手与豆浆》也参加评选,但没进入到提名。这次,虽然有很多朋友预测我能得奖,但结果出来之前,都不确定。我的诗歌写作及其坐标,按一些朋友的说法,根本就不在这个诗歌奖的视野之内。所以,这次能获得鲁奖诗歌奖,还是感到很高兴的。另一方面,有点惶恐。在当代诗坛,有很多优秀诗人也有实力获得这个奖。所以,得奖有运气的成分。

  记者:为何会想出一本诗歌的植物学?

  臧棣:我对植物一直很好奇。对种植行为本身,也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感。小时候,读古诗,读诗经,就对里面的植物特别好奇。植物和人的基本生存感受密切相关,特别是和私人性的感受密切相关,比如,美,姿态,香气,丰饶,鲜艳,妖冶,等等,在日常生活中,对植物的观看,可以说,是对我们身体最全面的启蒙。包括饥饿感。人在饥饿时,或真正面临饥饿威胁时,就会发现他和这世界的关系,有最原始的一面。对植物的观察,对植物生长特性的体会,其实也会影响到一个人世界观的改变。按我的体会,每一株植物,都是最好的人生导师。到野外踏访,你会发现,最好的人生教育,其实是来自植物对心灵的启迪。

《诗歌植物学》

  诗歌标题的独特命名与表达

  记者:在《诗歌植物学》这本诗集中,很多诗的标题冠以“简史”“入门”“丛书”“协会”等,这种命名很特别,对此您是怎么考虑的?

  臧棣:“简史”“入门”“丛书”“协会”,都是我称之为“系列诗”的一种命名标记,或者说命名方式。其实在它们之间,还有“为什么说……”和“转引自……”几个系列,但真正开始形成一种系统的写作意识,是从“协会诗”开始的,大约在1999年夏天。当时开启“协会诗”的写作时,是想用最现代的制度形式——协会,一种严格的东西,为我们生存领域里最受忽略的事物——小花小草,等等,去正名,将它们作为陪伴我们的事物,有尊严地重新纳入我们的生命感受之中。比如,我写“狗尾草协会”,这个协会并不存在,“狗尾草”也是太普通的草本,很少会被认真对待。但我就是用诗歌的方式来表达,它们是如何和我们的生活发生交集的。我们对这个世界的隐秘的感受是如何通过它们产生的?它们值得我们去关注吗?

  记者:诗集中对植物的书写,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您似乎展示了一个看待植物的奇特角度?

  臧棣:在写这些植物诗的时候,我确实做了很多新的尝试,新的探索。比如,在以前的诗歌模式中,一写到植物,就必然采用咏物诗的写法,几乎形成了一种套路:先描绘植物的生长样态,然后将诗人自己的感受强加进去。在这个表达的惯性中,植物完全是被动的,似乎是一个不具有情感的客观的东西。诗人只是在借助它们,来抒发一己的感受,而且这样的借助似乎从不涉及歉意。但我不会这样看。植物是亲近生命的朋友。所以,我写这些植物诗的时候,我就要求自己,必须像感受一个生活中最可亲近的朋友那样,去真实地感受每一株植物。它们不仅仅是植物,更是生命的化身,甚至是我们某种精神特性的神秘的替身。如果认真去感受,就会发现,植物其实是比我们有灵性的。植物和这个世界的关系,真的值得我们去好好省悟。

《骑手与豆浆》

  好诗富有足够敏锐的生命的洞见

  记者:植物和现代生活的关系,似乎挺尴尬。城里人对植物很热衷,但总有些什么不对的地方。而这本诗集里写到的植物,似乎都是您在野外见到的,是自然中的植物?

  臧棣:其实,生活在城里,人们对植物的渴望,会更强烈。我母亲就喜欢养花。她养花的方式,就是把它们当成自己生活中的朋友。但总体上看,现代生活节奏太快,完全隔断了人们和植物的天然联系。我觉得这是不对的。这种情形,必须加以改变。人们对植物的爱,完全出于一种被压抑的状态。而我觉得,每一种进入人们视野里的植物,都意味着一种神秘的机缘。每养一种植物,都是对自己天性的发掘和开拓。不必求多,养几种和你有缘的植物,你就会发现,一种新的生命感已在你身体里慢慢形成。这非常重要。

  记者:为何花这么多精力来集中写植物?

  臧棣:我的诗歌题材,非常广阔,不限于写植物。从我自己的角度,写植物的这些诗,在写作过程中,确实不断刷新我的生命感受。几乎每写一种植物,都把我变成一个孩童。以至于我不得不找出华兹华斯说的“孩子才是成年人的父亲”来为自己重塑底气。开始写植物诗时,好像这些植物是外在的,存在于客观世界,你和它们似乎有一个明显的界限;而一旦诗的写作突破了那个界限,对植物的观察会渐渐变形为对生命本身的感受。有时,我甚至觉得,写着写着,是这些植物在我身上发明了它们自己的语言。不是我在感受它们,而是它们引导我进入了它们感受世界的方式。植物的灵性是强大的,仁慈的,足以令一个人收敛他对世界的无知。

《尖锐的信任丛书》

  记者:您最喜欢哪种植物?

  臧棣:不同的情境下,最喜欢的植物会不一样。我喜欢太多的植物。但说到特别喜欢,就是重瓣棣棠。可能是我的名字也有一个棣字吧。棣棠的花姿很美,而且能开很长时间,很顽强,不娇柔,朴素大方,恬静喜人。我写了不下十首有关棣棠的诗。这本诗集里也有收录。

  记者:有人说,您的诗已成为一种诗歌标准,何谓好诗?

  臧棣:谈诗的标准时,一直有一个误区。好像自古以来,好的标准都是静止在那里的。新的东西出来,只需用那个静止的框框去套一下,就可以立见分晓。诗的标准其实一直是变化的。伟大的标准,或许不太容易变。好诗的标准实际上一直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好诗的标准。当然,也要避免陷入审美相对主义的陷阱。好诗的标准涉及两个方面,富有暗示性的语言和足够敏锐的生命的洞见。换句话说,好诗在语言上必须足够新颖,足够惊异,足够敏感。杜甫讲过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不同的时代,惊人的诗歌语言的标准会有变化,但对诗人的文学能力的要求是一样的。诗人必须在语言上下足够的功夫。当然,足够新颖,并不是要求诗人追求怪异的表达,我还是希望,诗的语言要有诗人生活的那个时代的气息。另一方面,好的诗歌一定包含对人生的矛盾的深刻体察,并将这种体察表达得足够新颖。

  记者:现在的人都活得忙碌,而读这些植物诗,能让人沉静下来。细观这本诗集里的“动与静”,很有意思。能谈谈吗?

  臧棣:诗和忙碌不忙碌没关系。诗关乎生命的境界,按我们的文化传统,这东西只能通过诗的自我教育来完成。某种意义上,不是我们需要不需要诗歌,而是假如没有诗歌,生命的拯救如何可能?

  记者:热爱植物,似乎和热爱生活,关系密切?

  臧棣:原来也有很多爱好。但现在随着年龄增长,时间越来越宝贵。很多爱好就被我自动雪藏了。剩下的几样,就喜欢研究食谱,跑步,游泳,爬山,看电影。我觉得我最大的爱好,应该是画画,但现在还没有被开发出来。

责任编辑: 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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