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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宾诗集《交叉路口》珠海分享会举行


  导读:活动由珠海市金湾区作家协会主办。与会诗人及评论家对世宾诗歌的语言特质、美学气质、哲学思考和诗性空间等展开了研讨,特别是对世宾诗歌中的“诗意与诗性”“完整性写作”“诗是世界的投影”等诗学观念和诗歌理论进行了深入交流。
 
  8月27日,世宾诗集《交叉路口》珠海分享会在珠海金湾曼哈顿酒店隆重举行。本次活动由珠海市金湾区作家协会主办,本书作者、广东省作家协会创研部副主任、著名诗人、评论家世宾,著名小说家鲍十,著名诗人、《特区文学》副总编辑、《特区文学·诗》主编宝蘭,诗人、暨南大学副教授容浩,珠海市金湾区作家协会主席、小说家、诗人谢小灵,珠海传媒集团、珠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诗人周野,以及来自深圳、广州、中山、珠海等地的盛祥兰、唐晓虹、黄金明、陈丹、黄廉捷、黄金湖、吕茹、杜志峰、骆逸偲、齐向东、陈伟明、李白云、张超山、吴立平、李南华、刘茗飞、李强、汪治华、杨莲等近30名诗人及评论家出席会议。 
  分享会上,与会诗人及评论家对《交叉路口》的出版表示热烈祝贺,对世宾诗歌的语言特质、美学气质、哲学思考和诗性空间等展开了研讨,特别是对世宾诗歌中的“诗意与诗性”“完整性写作”“诗是世界的投影”等诗学观念和诗歌理论进行了深入交流。 
 
《交叉路口》珠海分享会现场
 
  容浩认为,现代人的生活充满了彷徨,不仅仅是关于在路口面临的选择的彷徨,世宾的诗歌在处理“诗与物”的问题上为诗歌写作者提供了一个良好的范本。我们生活那些触手可及的细微的事物和行为,这些事物,透过诗,从作者的日常到我们的日常,从作者身边的物到我们身边的物,再倒映至我们的心中,焕发出强烈的诗意。世宾对事物的理解是深入本质的,世宾用沉着、冷静的笔触,呈现和解释日常生活中的真相。陈丹认为,从眼前之物到一个诗性的空间,这是一首诗的淬炼所要跨越的最远的距离,世宾从日常经验出发,打破认知的阈限,通过语言创造一个诗性的、诗意的世界。超越人类的历史经验并构建一个隐秘的空间,世宾的诗摒弃平庸的世俗生活,向我们剥离斑驳芜杂的表象,充满理性的光辉。

《交叉路口》珠海分享会现场
 
  盛祥兰表示,世宾的诗歌既唯美又富有哲思。多年来,世宾在诗歌领域里逐渐形成了他的诗歌主张、理念、理想,以及诗歌人格,构建了属于自己的诗歌版图。他的诗歌有独特的语言气质,敏锐、厚重,带有神秘的力量。世宾对世界的凝视是精神走向、内心的和声和灵魂的碰撞。汪治华提出,世宾的《交叉路口》常给人纤毫毕现之感。世宾写诗,最终叩问的是现代之意。世宾努力走向了平静自由的写作,达至自我平衡的境界。世宾对客观之诗和主观之诗处理得比较好,他的方法就是构建另一空间,让并存的一切自我呈现。这个空间是思之存在域,是由庞大的知识体所组成的从诗意到诗性的空间。
 
《交叉路口》珠海分享会现场
 
  黄廉捷认为,对于世宾而言,诗歌早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世宾对诗歌写作有很深的理解,这源于他对诗歌,对世界、对人类、对生命、对社会都有深层次的思考,并最终形成“完整性写作”创作理论,这又反过来指导他诗歌创作。李白云表示,“我们经历了许多伟大,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世宾指出的极端状态即伟大,世宾大致知道它们的若干实存状态。面对这些伟大,无论我们是否认可,或认可度有多高,都必须加以认识。我们能得出肯定的答案,使经历伟大具有立场性和知行合一的坐标意义。这样看来,经历伟大对于诗人来说,就价值非凡了。
分享会现场发言
 
  谢小灵的《他把世界留在了外面》、杜志峰《诗歌要食人间烟火》、周野《漫谈诗歌》等主题发言也都对世宾诗歌写作进行了深入探讨。此外,鲍十、宝蘭、黄金湖、唐晓虹、黄金明、刘茗飞、陈伟明等诗人等畅所欲言,会场气氛活泼热烈,宝兰提出将购买100本《交叉路口》赠送给家乡河南信阳作家协会文学写作者,赢得了会场热烈持久的掌声。最后,世宾对各位诗人、评论家的发言表示了真诚的感谢,结合本次分享会提出的观点和论题进行了回应并作了“诗是世界的投影”主题发言。
 
世宾(左)、鲍十(中)、宝蘭(右)在分享会现场

《交叉路口》珠海分享会现场

活动花絮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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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诗歌
 
作者|陈丹
 
 
会场发言摘录:

  一、诗与物——兼谈世宾新著《交叉路口》|容浩(暨南大学副教授、诗人)

   1
  我喜欢这本书的名字:《交叉路口》。它有宿命感,交叉路口这个事物进入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也就是我跟诗歌班学生常说的,通向普遍的命运。它有很大的空间,读者很容易由此进入二次创作中,我们每天都会经过很多交叉路口,向哪个方向,我们总是认为那是对的,单位就在那边。但是如果你选择了另一个单位呢?你可能就是每天左拐。其实直走和左拐都是一种可能,就像诗的面目。这多种的可能性打开了诗意的空间。
现代人的生活充满了彷徨,不仅仅是关于在路口面临的选择的彷徨,即使沿着一个路口走下去,我们也不能免除内心深处的恐惧。
我也十分喜欢封面的卡其色,深沉,但又不是黑。这本身具有诗意,在这物的本身之上。
 
  2
  我常常跟学生讨论,诗在我们四周,在所有的物上,但是物上的东西要经历什么才能变成诗呢?比如我们头顶的灯,它的光亮还不是诗,我们顺着它去寻找,发现它来自电,来自火力发电厂,来自深入地下的黑暗的煤,来自那地下献给黑暗的铁锹和父亲。这样这个物,就成了诗。而我们看到一首诗,顺着它的线索去找,虽然或许会经过很远的路,但最终能找到我们命运中、我们身边的物。所以诗要唤醒我们的感受,触碰我们的心灵,无论它的形式怎样多样化,最终,仍然是要深入到普遍的命运中,因为这样,它才能达到“唤醒”和“触碰”的效果。故优秀的作品所述说的东西,它在我们身边的物上,在我们的命运中。基于此去看世宾的作品,他正是这样的一个优秀的践行者,从这本书的目录我们就可以看到,他所书写的,就是我们生活那些触手可及的细微的事物和行为,它们从生活出发,最终又回到生活。比如《沙滩上的沙子》《一片稻田》《小青藤》《青苔墙》,它就在你的某一天的转角处。又如《咳嗽》《钉钉子》《眩晕症》等,它就在身体的左侧,随手可及。即使还没有看到诗,看到“眩晕症”这个词,我就很触动,因为我就得过眩晕症,以致我现在很难精确地记住一张脸。又比如《平衡》这首诗,讲到山顶亭边一个跷跷板,我以前住的地方山腰就有个亭子,亭子旁边就有一个跷跷板,我对着那个跷跷板也想过很多事情,但没有想过世宾诗中写的。这些事物,透过诗,从作者的日常到我们的日常,从作者身边的物到我们身边的物,再倒映至我们的心中,焕发出强烈的诗意。
 
  3
  世宾用沉着、冷静的笔触,呈现和解释日常生活中的真相。这些真相我们或也知道,但对其失去了敏感度,或者根本就没有凑近观察它的内部,只是每天从它的身边匆匆走过。这个时代将很多东西抛弃,诗歌却仍然真诚地作着艰难的坚守,做那个说真话的孩子。正如他所提出的完整性写作那样,“使具有普遍性的良知、尊严、爱和存在感长驻于个体心灵之中,并以此抵抗物化、符号化和无节制的欲望对人性的侵蚀。”
  还是用《平衡》这首诗来说。它很打动我,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仿佛有一个这样的跷跷板,如它所说“必须以内部无边的静/压住忽左忽右的来风。”这种感悟,想必来自生活的暗示,真实而残酷。而“危险的平衡”,“跷跷板的内部越静 /它所呈现的平衡就越接近理想/但,不会太久。”这些字句让我们感到胆战心惊,因为它透视了生活的内部,说出了我们确定的又不得不接受的真实。
  又如《图书馆》中所述:“许多人不知道/在图书馆的更深处/埋藏着一块石头/在世界晃动时/压住了倾斜的船舱。”这是一个虚写,但是一个面向现实的隐喻,从虚到实,最终仍然回到现实这个“物”上。再如《墙》,阅读时我能想到有形的墙,无形的墙,人心的墙,观念的墙,思想的墙,圈养恶人的墙,这些“墙”不就在我们之间么!我喜欢世宾作品中这种真实、隐忍而又坚定的气质。这或许就是他诗格的一部分。
  作为诗人,常常会为生活的真实而感到痛惜,试图挽留,但我们都只是河流的一朵浪花。世宾的写作淡定,但是淡定的表面之下却蕴含着强烈的情感,物上的伤口也正是内心的伤口,比如他诗歌中所述说的一间旧物武馆、一堵墙、祠堂里松动的一块砖、一只杯子、一块玉石胸坠。
 
  4
  语言的创造、意象的重构、真相的揭示、情绪的涨起和真挚的情感等都能唤起和构建诗意。在世宾的写作中,他似乎很少使用语言的技巧、意象的重构和情绪的抒发来构建诗意。他默默地注视着世界,以一种相对朴素的语言和节制的情感去面对那些朴素的事物,打开它们,让你看到它们内部的纹路。体现了形神一致、知行合一的艺术品质。世宾作品的突出之处在于他能够突破日常事物的寻常之躯,找到其内部深处的诗意。这种深邃,给人有力的冲击。这也是一种向里走的力量。人们常说诗与远方,仿佛诗意永远在未知的路上。而世宾告诉我们,诗意也在近处,在木头的内部,在蚂蚁的触须里,在我们眼中的沙子里,在我们最近处的“物”的内部。如果我没有误读,我以为我们之间有很多共同的语言。
 
  5
  如果要说到个人的期待和偏好,对于一些作品,我内心会期待一个更加隐蔽的而坚硬的结局,如同掀开黑布:哦,那是一把锋利的沉重的斧子。或者在转身的瞬间,突然一记闷拳,打在我的心窝。世宾的一些诗在结尾很松弛,不像一些诗人那样,掏出利器投来。因为也鲜有机会交流,不知道这是基于其某种诗学主张,还是其他什么。期待进一步的交流。
  以上,惶恐言语几句,仅从一个小方面试图去赏析世宾先生的一些作品,或不够成熟,请大家批评。

 
  二、最远的距离——浅谈世宾新著《交叉路口》的诗性空间建构|陈丹(广东人民出版社编辑,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一个具有诗意、诗性的空间与世俗生活有多远的距离?见到世宾,是在一个秋日。窗外阳光斜斜穿过高楼,静谧地洒在金边吊兰的枝叶间,一半发光,一半落在阴影里。彼时,世宾煮水点茶,他轻轻注水,白瓷在茶烟氤氲里,清亮而朦胧,他谈论诗歌的时候沉稳谦和、自信而不张扬的气质,正如一碗茶汤的恰到好处。煮茶论诗这是日常的一个瞬间,然而这一个瞬间诗意起来。一如世宾的诗摒弃平庸的世俗生活,通过语言创造一个诗性的、诗意的世界。在人类的认知范围以外存在一个未知的世界,诗人通常从日常生活的表象之下,发现一个隐秘的空间。
  《隐秘》中光没有落到的地方,世界没有向我们显现,这正如在一种巨大的黑暗中,万物的形体似乎并不存在。当一束光照射进来,我们看见了那些隐秘空间的事物,灰尘在一个封闭的世界上升和下降,“一个宇宙激烈旋转,使我们眩晕”,这是一个充满隐喻的世界,这束光的出现也可以说是人类认知的新世界,正如哥白尼“日心说”一出现,立即推翻了以地球为中心的宇宙观,开辟了科学的新纪元。《光的踪迹》中“我们在黑暗中纠缠、挣扎、哀号自残”,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奥斯维辛集中营中人性的至暗时刻,“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残忍的”,梁文道曾撰文指出,相信很多人都认为这句话大概是说经过奥斯维辛集中营那场浩劫之后,再写诗、搞文艺就显得很残忍了。甚至认为,如果我们面对巨大的灾难,再继续闲情逸致地谈论文学和文艺创作也是“残忍”的。果真如此吗?其实,这并不意味着诗歌本身是残忍的、野蛮的,一个写诗的灵魂要经历磨难、感受黑暗,抵达黑暗的深渊之后让语言重生、重现光明。世宾认为,诗歌语言的能指和所指要诗超越人类历史经验,对世界进行一种惊细的复刻和建构,人与世界的关系是一个永恒的论题。我们所处的时代背景已经不一样了,站在这个背景上解读这句话才会更为确切。那些歌颂神灵、赞美光明的诗在人类的杀戮、戕害面前是苍白的。这句话出自德国著名哲学家、思想家及社会学家西奥多·阿多诺(Theodor W. Adorno)在1949年的一篇著作《文化批判与社会》里,“文化批判正面临着文明与野蛮的辩证法的最后阶段: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这也是对这样一种认识的侵蚀:今日写诗何以是不可能的。”写诗能做什么?从人的生存困境展开探讨,正如愚昧、野蛮的文明,需要先进文明的引领或自我进化,神性或自性,救赎者和开悟者,均存在我们的肉体之中,我们看到,在这首诗中光的降临或从内部产生正是这样一种隐喻。
  从眼前之物到一个诗性的空间,这是一首诗的淬炼所要跨越的最远的距离,世宾从日常经验出发,用思考引领我们走出愚昧,世宾的诗向我们剥离斑驳芜杂的表象,充满理性的光辉。
 
  三、凝视的力量|盛祥兰(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首先祝贺世宾老师的诗集《交叉路口》出版!
  我和世宾老师认识有几年了,在一些诗歌活动中见过几面,有过一些交流。这几年也陆陆续续读了世宾老师的一些诗。在我的印象中,世宾的人和他的诗一样,是浪漫主义者、完美主义者,是一个对诗歌有狂热追求和信仰的人。在诗歌的长河里,世宾一直在努力坚守、探索、思考,将诗歌融入情感里、血液里。他的诗歌里有生命的呼喊和情感的涌动。在他新出版的诗集《交叉路口》里,更能体现出这些特质。
  世宾是诗人也是诗评家,这双重身份让他的诗歌既唯美又富有哲思。多年来,世宾在诗歌领域里逐渐形成了他的诗歌主张、理念、理想,以及诗歌人格。构建了属于自己的诗歌版图。
  他的诗歌有独特的语言气质,敏锐、厚重,带有神秘的力量。比如:“蝉鸣是密林的一个漏洞/密林的厚实,足以压住异端的萌芽,足以给眼睛制造更多的幻象/它细小的翅膀扇动,就撕开一个明亮的口子/晚钟忽然响起,它送来深深的静”
  这些迷人的句子来自于世宾对事物的凝视。不是看、不是观察,是凝视。凝视是精神走向、是内心的和声,是燃烧、是沟通、是灵魂的碰撞。在世宾的诗歌里我们看到了凝视的力量,这多好。

 
  四、诗是世界的投影|黄廉捷(中山日报社,诗人)

  诗,对于世宾来说,早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的诗透出亮光,透出深邃,透出无限。如远观天空那轮白黑勾画的明月,让我们可感可悟可思可参。透彻无比,内涵传神。
  他说过,对于诗人来说,这个世界是隐匿的,被遮蔽的,
  还未向我们敞开,未被诗人建造出来。
  诗路茫茫,踏山涉水,世宾不断构建自己的诗歌花园。
  他完成了一条从理论到实践,再从实践到对理论证明的诗寻之路。所以说,他是一位幸福的诗人。
  一直以来,我都期待世宾有新作推出,今年终于见到世宾兄的大作了。很开心,祝贺。
  我与世宾交往多年,知道他对诗歌写作有很深的理解,他的诗寻之路比众多诗歌写作者都幸运,因为他对诗歌,对世界、对人类、对生命、对社会都有深层次的思考。在他思考的过程中让他形成了一套创作理论(“完整性写作”理念),又反过来指导他诗歌创作,所以,他是幸福的诗者。
  有了种种的思考,前面的诗寻之路就清晣了。
  温志峰写《交叉路口》评论时用了“构建具有生命意识的诗性世界——读世宾诗集《交叉路口》”我很认同这个提法。“第三代和中间代诗人大都陷入写作中年危机,世宾不但没有,而且还能像猛士一样,越战越勇。”发起“完整性写作”运动,最接近“完整性写作”理念的一部。
  真实的世宾没有脱离过这个时代,他从大众的时代抽身出来,一直构建自己的诗性花园,他在努力呈现这个世界,这个不完美的世界,这个让人伤感的世界。
  一个人面对的局限有很多,特别是诗人在创作的路上,但世宾突破了自我,完成一位诗者本该构建的“诗歌系统”。世宾给我们诗人做了一个榜样,诗人如何解决诗歌创作之路的难题?我想这是每个诗人都要面临的问题。
  构建具有生命意识的诗性世界这是一位诗人跨过各种创作劲的最好方式,这是世宾在诗寻之路上,历经多年思考和实践的结果。
  我很喜欢本书的《交叉路口》:
 
  如果它静止,万千世界
  陷于空寂;如果它沉默
  万物和它们的纠葛
  将暂时得到停歇
  这个时候,它无限接近消失 
 
  如果此时它暴动
  隐藏的黑夜就开始沸腾
  所有的执拗互不相容
  交叉路口就来到书写的中心

 
  诗歌因思想而写,一首没有灵魂的诗歌必定不是好诗歌,能流传下来的诗歌都是好诗,并根据基思想和艺术水平的程度决定它存留的时间。世宾的诗,将超越时空的限制,产生无限的生命力。
  曾经有人说过,越来越多的人丧失了“做梦”的能力,而诗歌或许有助于恢复人的“做梦”能力。梦,一直植种于世宾心中。
  我期待世宾的新作更多。谢谢。

 
  五、世宾的无奈——世宾诗集《交叉路口》读后|汪治华
 
  千百年来,天下诗写来写去,无非是写一种无奈。世宾的无奈,既是一种大无奈中的小无奈,即众生之无奈,又于小处透出一种大无奈。他的无奈是局部对抗全部的无奈。“有时你会感到意外,某些你不清楚的人事/怎么就潜入了你的生命/而你却无法抽身”(《档案室》)。
  世宾的诗歌,相对于早年,已经出离了愤忧。他努力走向了平静自由的写作,达至自我平衡的境界。他大部分的诗作,是在静水深流中得之。所以世宾常谈境界美学,“境界有大小,不以分优劣”。世宾对客观之诗和主观之诗处理得比较好,他的方法就是构建另一空间,让并存的一切自我呈现。这个空间是思之存在域,是由庞大的知识体所组成的。境界有无我之境,也有有我之境,还有自我的失而复得之境,既是幻象又是真实,就像“几乎从虚无的边缘,重新握住真实”。有我之境常写个人之喜怒哀乐,无我乃“由动之静”。游时得感是动,写时已趋于静。古人的无我之境大体体现为宇宙观与人生观。而现代诗需加入“现代观”。有我乃主观,无我乃客观。世宾不是主观诗人,也不是纯粹的客观诗人,他在开拓第三境,即思之现代境。
  《佛子禅寺听晚钟》是体现世宾境界美学的佳作。“在我们的闲谈间/晚钟送来更深的静”。“词语的空隙越大/越像拉长的时间,有足够的空无/可以再造一座灵魂的庙宇”。“与漫漫的时光相比/皇冠、帝国、刀斧都是易碎的/只有一颗心,在钟声里/飘飘荡荡——只因群山无语/夜,黑得通透、邈远”。这首诗妙在它有三维空间,比之“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多了抽象之意,可闻得刀斧之声在天地间回响。又有邈远的黑,这种黑,黑得通透,黑中可见钟声飘荡,可见荡开的时光,以及寄托于此的灵魂。
世宾的《交叉路口》常给人纤毫毕现之感。你读诗就如与世宾饮茶闲聊,他仿佛每根胡须都可以有诗,世宾思虑过度,他说“这是负数的黑洞,是黑洞的/叠加,它所形成的力/可以吞没任何多余之物” (《崩溃》)。世宾的闲聊常常出语辛酸,幸好没有长出白发。“有多少傲慢的高高在上/就要多深的坑,足够把它埋葬” (《崩溃》)。“但身处其中的人,无法发现/因为此时的黑,已黑掉了/他们的双眼”(《风雨中》)。世宾的著名理论是关于“诗性”和“诗意”的,世宾在《境界说在当代的意义》里阐述,“现实无疑成了诗性产生的大地。但何为诗性?诗性和诗意在翻译和通用上常常混为一谈,就像意大利哲学家维柯关于‘诗性智慧’的理解(他说:这些原始人没有推理的能力却浑身是强旺的感受力和生动的想象力),实际上抵达的是‘诗意智慧’,诗性强调的是推理、逻辑和对二手知识的运用、贯彻,即是‘关于存在的存在’,我们关于‘存在’的思考必须建立在尊严、爱、自由等等这样的价值立场上,这就意味着关于美的思想资源必须具有普世性价值,滞后、野蛮的思想就无法产生诗性。而诗意是原初的,是‘存在’本身,它也是诗性产生的源泉”。
  温咚荻提到,世宾认为“诗”所呈现的是“诗意”的世界,而“诗歌”只能反映“诗性”的世界。“诗意”和“诗性”的不同在于,诗性是对现实社会的描绘与反映,而诗意才是现实之上的理想的、虚构的世界的遐想与构建。
  10岁读李白,40岁读杜甫,从诗意到诗性。而所谓“诗意的栖居”,那是理想之境,千百年来已不可多得。北岛译有一本《北欧诗人诗选》,书里诗人的写作已经接近于纯粹自然的诗意,想必现在他们也会改变为诗性的写法。弗罗斯特的田园,已经是现代人追不回的诗意。而最高虚构的史蒂文斯的纯诗意,已经引向了虚空,在极其抽象之中得之,因为伦理空间已经不具体于世事,写出诗作中最高的虚空,在虚空中产生了诗性。世宾荡胸生层云,写《佛子禅寺听晚钟》,似乎兼得弗罗斯特与史蒂文斯之妙,诗意与诗性俱佳。鲍勃迪伦唱《blowing in the wind》《Let it be》和《We are the world》就是诗性与诗意的完美结合,于是他以歌者之身得诺奖。而写自然规律与千古文明走向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废江河万古流”,又何尝不是诗意与诗性的双高峰。
  《交叉路口》这本集子无关风月,世宾写诗,最终叩问的是现代之意。万千故语诗人独怕“现代”二字,如果从现代性的角度来看,众多诗作未必都能经得起诗性与诗意的双重考量。世宾是一个左右手互搏的诗人。入乎其内的写作,已经很难;出乎其外的,更难。现代之诗,由入而出,必伤痕累累。世宾左右互搏,最终达至平衡。“你必须站在门外/目睹自己怎样被拖入/一个身不由己的天地”。“如若你有幸,从清晰转入/模糊,你就快要被证实/自己是一个可以得救的人/你将紧紧抓住这根稻草 放松——放松,如果你用力过重/那根拯救的弦/就会绷断,把你又突然/抛回明晃晃的大街上”(《失眠》)。
  其实我倒希望世宾写一些轻松的诗,那时众生皆入理想之境。比如:“它就这样,把醒来的人/搁在众多的星火中间”(《谛听鸟鸣》)
  世宾曾经见到诗的神圣与神性的一面。那时,第三境界已经达至完美,实现向诗神的皈依。现实中的世宾,常有神离的情状,你在把酒狂欢,一不留神,他在独自沉思苦想,任由思绪飞翔。他在“词”里思索,关于“词”,关于“词”的属性和建构,关于“词”对文化的依存。
  由出而入,由入世而出世,最后达到一片通途,于是就产生了世宾的“去吧!那光告诉你的/是真实的存在,虽然只是一闪/去吧!超越这一道道迷障/坎坷正是上升的阶梯 去吧!那闪亮照耀的宽阔——才是栖居之地”。在《光从下面上来》里,世宾写道:“大地盛放着万物——高处和低处/盛放着绵绵不绝的疼和爱/盛放着黑暗蕴藏着的光/——光从上面下来,一尘不染/那么远,又那么近//一点点,却笼罩着世界/光从上面下来,一尘不染/ 光把大地化成了光源。
读完整本集子,我真的觉得,“光把大地,化成了光源”。

 
  六、经历了伟大之后的货色|李白云
 
           手推车进进出出
           仿佛在引导
           让废品们重生①
 
  我们活着时总会被一些无形的东西浸泡着,比如不一定能直接摸得着的文化、灵魂、亲情、善心、意识形态、切肤之痛以至夜风及其一同开溜的堤边狗屁等。在诗人看来,或许这些东西都能长出诗来;但诗不是它们本身,也不能代而行事。然而,若说诗是所有这些东西的混合物,恐怕会获得赞同的大多数。于是乎,在某种程度上,宣称诗代表了一种浸泡的共同体,是合情合理的。尽管不一定合法。因为事物身上的黑暗或非诗的部分,会抵抗诗与其争夺领地与话语权。
  假如你是芦苇,就渴望水的浸泡;假如你是山峰,就有戴上雪冠的预期;假如你是雄鹰,就希望云海加身,以便于攻击与逃亡……这是事物自身闪烁不已的欲望特色。同理,当你是诗人或想成为诗人时,可资浸泡的东西甚多,全世界都可能是你的;你会察觉包裹你的空气和色彩都是源自事物的相互点化及折射;你期待并投身其中。经过这番折腾,将导致你还有你的诗,逐渐化身为空气和色彩。而这,就恰好表征着浸泡过程及其结果的自我落成。
  “我们经历了许多伟大,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世宾在同我谈论他的新诗集《交叉路口》时如是说。显然,他确认这种浸泡并进而指出它的极端状态。伟大即极端;是连巴别塔也难以企及的所在。关于这些伟大的东西,我们大致知道它们的若干实存状态:为数不多,假冒伪劣却不少;有一些作为终点已走投无路,像石碑那样疲惫地固定下来,暮年蹉跎;有一些仍在星辰般运行,保有自己的独立轨道,昼伏夜出,遥控着我们依次轮换的四季;还有一些则仅具躯壳之名,仍像拾荒者那样,忙于往编织袋里头塞东西,一边念动咒语,打算化腐朽为神奇。面对这些伟大,无论我们是否认可,或认可度有多高,都必须加以认识。因为你不得不经历它们,甚或不能怪它们同时在强行经历你,一如日月照拂或父母的养育。当然,你可以对它们的伟大成色有质疑或保留,有某些躲闪时刻,但这改变不了它们不断从你身上碾过的这一事实。
  伟大,有本己和异己的吗。通过经历伟大我们能得出肯定的答案。而选择的结果是任由异己的伟大浮冰般随激流而去,让本己的伟大灯塔般矗立在自己的堤岸,从而使经历伟大具有立场性和知行合一的坐标意义。这样看来,经历伟大对于诗人来说,就价值非凡了。而这,似乎也是为世宾上述话意所覆盖的。
  首先,诗总是从属于一定立场和一定的人类诗学传统。这不能含糊也无法含糊。传统告诉我们,诗是黑暗的事业;因为有黑暗的存在才允许诗的存在。柏拉图把诗人从《理想国》中驱逐出去,是鉴于他所设想的社会已完美到一片光明,全无黑暗的死角,所以才没有诗人可待的位置。至于后来的政治实践证明了柏拉图的愿景仅是开创了乌托邦的先河,可当是一个善意的历史玩笑。然而,黑暗从来不跟我们开玩笑。它只会像附体的不散阴魂那样,跟我们争夺光明,“怒斥光明的消逝”②。我们看到,只要掌灯,黑暗就从大地升起,围拢于灯下。   
  “但丁与莎士比亚除了伟大没有其他共通之处。”③当诗人塞尔努达这样说时,我想到的是,塞氏同他的两大前辈一样都没有被柏拉图所惑,反而相信黑暗的永恒。他们的诗都从午夜出发,扑向拂晓:在莎翁那里是“生存还是毁灭”的沉吟;在但丁的构想中,地狱、炼狱和天堂的夜空,均有繁星闪烁;而鉴于塞氏一直诅咒入侵繁星的黑暗,被哈罗德.布鲁姆誉为狄金森和策兰之外又一个守护诗歌的圣徒。
  “花朵落下来,变成一座山。山背后落下一轮太阳;我不记得是不是黑色。”④观山时的塞尔努达如是说。
  经历伟大也意味着同时经历卑微。我们不可能在未经卑微之前,就能直面伟大。但可以在两者交缠于身时,奋力做些尝试。譬如,当看见法厄同⑤用马车装着一首烈焰万丈的诗,启动宇宙之旅时,我们也可以用世宾式的手推车,装着自己的诗,在地盘或堆填区巡展。手推车很卑微,但难以遗弃,事实上,它是太阳马车落到我们手上后的变形。人类既然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就同样会有化神奇为腐朽之力。这里的手推车是我们经历卑微和化身卑微的见证,表征着我们属于手推车这一类的货色。
  这样说是否已是对宿命的指认?也许这一问题应该这样提出才对:谁能拿出不宿命的理据。人之初,犹如井底起步,由引领我们飞升的永恒女性⑥负责往井里注水。然后,我们的身位随着水位的上升而上升,最终爬出井口是自然而然的。这看似非常理想化,甜蜜而浪漫。然而,所注的水质水量完全不为我们所控。我们甚至不能稍微凿大一些出水的沙眼和砖缝。而永恒的女性也并非一味永恒,并非一直注水不辍,她被驱离井边、被赶回田里干活、甚至沦落到沿街卖淫为生,也是另一种常见的情形。
  “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不仅是一种谦逊之情,不仅是一种难言之隐,还意味着一种在压的责任:当我们爬出井口时,发现一辆手推车在等着;我们得靠它把永恒的女性载回。而她,尚不知芳魂何处。

注释:
①世宾诗集《交叉路口》3页。
②《狄兰.托马斯诗选》232页。
③塞尔努达《致未来诗人》180页
④同上15页。
⑤法厄同:太阳神之子,在驾驶其父的太阳马车巡天时,因操作不慎车毁人亡。
⑥参见歌德《浮士德》全诗的末句。

 
 
  七、对“完整性写作”的“交叉”阅读|黄金湖
 
  世宾又一本新诗集《交叉路口》付梓,今天是在湾区城市开展的第5场分享会。历场都有诗歌界和评论界的同仁纷至沓来、济济一堂,全方位地对他的新著进行解读、鉴赏、评析、研判、讨论和交流,我很庆幸能两度忝列其中。
  我深切地感受到,此前几场的发言嘉宾早已跳脱于单一的文本,与世宾一起回望一位诗歌朝圣者逾三十年的创作。相较于其他诗人、评论家,我认识世宾的时间要晚得多,作为对他的作品只有短短几年读龄的读者,却无碍于我对这位诗人、评论家更立体的一些认知。我想原因有二:一是我有被他的作品打动过的个人阅读体验;二是他本身的丰富性(包括诗歌文本的丰富性和他自己的跨界——他除了是为人所熟知的诗人、评论家,还曾涉编辑出版、行为艺术和各类文艺策展)。如果说前者是文本带来的冲击,那么后者则是人本带来的瞩目。他做到了文本和人本的统一,或者说,文本和人本在他身上表现出和谐的一致。这个判定相信不会遭遇太多人的反对。
  这样的统一,他早在20年前提出“完整性写作”理念时便强调和倡导。说起“完整性写作”就绕不开世宾,同样地,世宾他自己也同样绕不开“完整性写作”。世宾是“完整性写作”发起者和第一召集人,理论的主要阐述者。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一直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自己的诗歌观念,并以自己的文本和行动加以呈现和阐释——除了在诗歌创作上默默地坚持贯彻“完整性写作”理念,还编书编刊、赠阅后学。因此,我试图对他的《交叉路口》再进行“交叉”:从《交叉路口》“交叉”到《完整性写作》;从诗歌“交叉”到诗论,从现在“交叉”到过往,从今天的“路口”“交叉”到昔日的来路,从静态的文本“交叉”到他在公众视野的近论。以下正是我对他的这些“交叉”阅读所带来的启示。
 
  一、“完整性写作”的开放性
  青海人民出版社的《完整性写作》(上下册)是世宾主编的一套诗歌集和诗论集,他行文中对“最高文化”的论述让我想起许倬云先生认为的两个文明交替之际,人类会“confusing”,最大的改变便是当一套理论出现,掌握这套理论的人(“文化Carrier”)在知识上掌有充分的发言权、解释权等权力,便会赢得社会的尊敬甚至生活福利,即既得利益阶层将知识变成权力——没有人愿意放弃已掌握的权利,最后导致知识的僵化、固化。“完整性写作”所倡导的“最高文化”是“流动的”,它开放且开阔、未竟且未知,使得“完整性写作”于个体、群体,于时代、未来都是一个不断自我观照、自我更新的动态过程。显然,它从一开始就在理论和实践上都规避了僵化、固化的风险。这个看似没有完成内部闭环的概念,恰恰是以它的开放性来践行它的完整性理念。
  鉴于概念往往是需要界定的,我更愿意将它看成是一种定律或定理。“完整性写作”看似有界但又无界,“有界”表现在它相对清晰的阐述与明确的建构,“无界”表现在倡导者并不对建构的边界做过多的规限。如果将文本和“完整性写作”分别作为变量和常量套用到这一定理语境下的函数公式去计算,得出的值是变化的,有着无穷无尽的结果,当然就无所谓边界。因为作为变量的文本首先就不是一成不变的,样本之大(写作群体规模,况且哪怕是单一个体,也会因体验、经历、技艺等而在不同的写作成长阶级呈现不同的文本甚至在同一阶段呈现质量不同的文本)决定了函数值的多样性,而“完整性写作”的理念作为常量(倡导者对它的普适性有信心且也获得了越来越多的业界认同,所以在这里可视为相对稳定的常量),它与文本的值就是作者进行“完整性写作”所投射的自我世界,世界是朝气还是苍白,格局是大是小,取决于变量。不同的人、不同的文本会有不同的值。 
从这点看,“完整性写作”是一套有活力、经得起推演的开放式理论。至少是接近了这一理论高度。
 
  二、“完整性写作”语境下的“境界说”
  世宾在过去出版的评论集以及在刊物或公号上发表的文章都不止一次地谈论到“境界”,其“境界说”与他一贯倡导的“完整性写作”(这里笔者且称其为“完整说”)无疑是一脉相承的。
  他年内在“第三条道路诗派”公众号一次性发表了11首诗歌和62则絮语(他也即将将哲思絮语结集出版),比对旧著《完整性写作》(含书、刊)和散见于纸媒和新媒体的那些或短小精悍、字字珠玑的絮语漫思,或结构严谨、篇幅相对较长的文论随笔,可见其均念念不忘对完整性写作的回应,并且在诗歌文本中主动做出创作示范,在诗歌行动或其他艺术活动中向同道及后来者发出召唤。
   他在《境界说在当代的意义》(刊于《新大陆》诗刊2015年10月150期)一文中以“后现代”为阐述坐标,上溯当下思潮的发展逻辑,指出当代汉语写作面对并着手处理“现代性”这一现实需求,粗略勾勒居于变革的特定时代背景下当代诗歌运动的诱因与由来。
  “境界”并不是一个陌生的词语,它通常应用于技艺成熟的程度、艺术造诣的高度、精神层面的深度等,古代文学讲求意境、传统艺术(如建筑或造型艺术等方面)讲求造境,可见对“境界”的在意与追求,是国人的一种美学传统。世宾是一位有着一定理论自信的评论家,我猜想他在文中提出的“境界说”并不是为了攀古援今,而是他试图套换一个更普遍的词语去阐发他的“完整性写作”,为他的理论增加亲和力,以争取更多的受众。或许将此次 “妥协”理解为一种纸本上的诗歌行动更趋论者的写作初衷。他敏锐地指出“诗性”与“诗意”的易淆和区别,他所指出的“境界”又与传统语境里只注重感怀、抒情、讴歌、颂扬等的“境界”有着显著的不同——它更注重的是人的个体、内心的完善以及生命的尊严,这些都是他一直强调并呼吁抵达的“高处”。是的,我们常言道的“境界”,更多的是被大众裹挟、世俗既有标准的道德绑架和意识形态引导的激越和自我感动,它是一种显性的、被动的情感表达(但表达主体却未必察觉是“被动”故久而久之会在内心默认为是“主动”);而与“完整性写作”相对应的“境界”,我想应该是一种隐性的追寻和主动的自省。
  在世宾看来, “境界说”在当代最起码有着三大意义:一是“反抗肤浅的日常化潮流”,二是“个体生命深化的追求”,三是“伟大诗的回声”。这三大意义,既是他的总结,也是他的期待,让人看到了他试图将个体从滚滚时代洪流中沥出更多的层次,尝试在幽暗中淅出的隐蔽的光芒,这些行动通常需要冒险家般的野心和革命者般的勇气!是的,只有有着奋起反抗肤浅的自觉,才能摒弃庸常、无视世俗,才能避免从格局到个体的小化、矮化、弱化、贱化,才能清醒地观照现实,幸免于日常化浪潮的无情冲蚀和“自嗨”带来的恶毒麻醉,从而各自地回归独立个体,回望生命本身,重拾尊严,重塑价值,发现生活深处有更高远的存在,才会涌现充满想象力、创造力、共情力、行动力等各种力量的诗人群像——真正伟大的时代、及其伟大的诗篇才具备创作、传世的可能。
  反思与批评:“完整性写作”的催场钟
  世宾无论是在日常生活还是在严肃写作中都坚持批判,对严肃写作的批评则包括诗歌文本的批判和诗歌现象的批判。他能在共时的空间里勇敢地直面事实,我们常常能从世宾的锐评中感受到他时常以吹哨者的角色向诗人同行、向当下社会、甚至向积贫积弱的文化传统发出病危通知书,一如既往地敲着在主流嘈杂背景的掩盖下而无法嘹亮于众声喧哗之中的警钟。这也是“完整性写作”入场的催场钟。他的《个人觉醒与内在精神缺失——论第三代诗歌运动以来诗歌写作的精神积弱》(2021年6月25日刊发于“南方艺术”)一文又一次让钟声响起。
  我不知道他是否属于第三代诗歌运动成员,但从年纪方面考察,他的“写龄”大约与“第三代”诗歌重叠。置身其中的见证者或参与者、亲历者对同时代精神现象的反思,往往需要更清醒的意识和更敏锐的警觉——因为那这见证者、参与者、亲历者通常都是阶段性的胜利者或曰时代的既得利益阶层(用内文的话来说便是“诗坛的大佬”)。窃以为,鉴于“第三代“诗歌写作的种种局限性,用“苏醒”兴许比“觉醒”更贴切。第三代”的诗歌实践到今天,也差不多已届而立之年,这种睡眼惺忪的状态使得它的成绩依然平庸——那些自觉地袪除自身暗黑,不断地突破和拓宽着内在精神边界并“指向最高文化”的文本依然凤毛麟角、寥寥无几。其局限性的由来得归咎于文化传统、上层建筑长期作用于公众(包括写作群体和读者群体)而形塑的民族性格、形成的价值倾向和审美情趣——并随社会变革、资源调整、利益撕裂、周遭际遇而持续地发酵、腐化、扭曲、变形,最后表现为内在精神的个体缺失和时代文本的集体嘶哑、甚至失声。
  现实中并不是所有事物的发展方向都是越来越好的,更何况本就先天不足?!也许比羸弱、匮乏更严重和可怕的是:不良的遗传基因潜伏着病变的危机,总让躯体的雷区处处。值得庆幸的是,世宾在十多年前起便下意识地努力尝试以“完整性写作”的旗帜并召集共同理念的写作同仁去做“排雷”的事业。也许年轻时的世宾也写过他认为的充斥着市民气息、亚飞文化等潮流亚文化,单纯为超越而超越的个人英雄主义狭隘意识的诗篇,但他肯定是经历了迅速抽身和自我批判的过程,这一过程投射到他写作的精神图景便呈现更为疏朗、明亮、丰美、充盈的基调,这从他现时的诗歌写作面貌得以管窥。难能可贵的是,他始终葆有对诗歌的敬畏和具备持重自省的能力,曾在饭局中听他跟友人闲聊时说过(大意是):自己也无法成为伟大的诗人,“就做点评论算了。”——我们不妨理解为:“完整性写作”的倡导之于诗歌界其实纯粹是一项出于公心的事业。而主要倡导者之一世宾,他不见得是会开药方妙手回春的主刀医生,但他是一名兢兢业业,躬耕于显微镜前,对包括但不限于诗歌的时代切片去做病理学的分析和研判,病理学家和医学家两者角色的目标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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