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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荐读|潘年英读曾庆仁:《灵魂之诗》


  导读:潘年英,1963年生人,祖籍贵州天柱,现居湖南湘潭。在湖南科技大学任教。大学期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作品散见于《上海文学》《民族文学》《青年文学》《山花》《花溪》《天涯》等刊。199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94年获中国作协庄重文文学奖。部分作品被译成法文和英文在海外出版。至今出版个人作品集40部,主要代表作有《木楼人家》《故乡信札》《伤心篱笆》《解梦花》《河畔老屋》《桃花水红》等。
  庆仁兄以《灵魂》为题,写了一组诗歌,共20节,每节都有一个小标题。从意象,到思想,从词语,到情感,都一如既往地冷峻和坚硬,也一如既往地思辨和抽象。其实,我并不很同意他的这种写法,为此我们已经有过太多的交流和交锋。但是,很奇怪,我又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迷恋这些经由他那奇怪的脑子制造出来的某些句子。如这一组诗歌中的第一句,就直接把我击倒了:“有些石头像灵魂/有些灵魂像石头”。如此简洁,又如此直抵要害,我还是不得不佩服他对生活的高度概括能力。在湘潭,他是大家公认的在文字表述方面特别有造诣的人。朋友们每有新作,无论是小说散文,还是诗歌,常常都会请他过目和把关。他所能把的关,大概也就是语言关。又因他不常外出,而总是终日困顿于家中,所以朋友们也常常戏谑他没有生活。他哪里可能没有生活?!他只是没有一般俗众的生活罢了。他不打牌,少交集,这是事实。如今他已经不像年轻时候那么酷爱读书了,这也是事实。但有谁能像他那样,每天坚持在湖边散步,然后会对一束光注视良久,甚至琢磨一整个下午?我以为,庆仁兄的可爱就在这地方:当所有的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匆匆奔走的时候,他却独自停下来,很冷静地观望着那些跟着大潮齐步走的人们,然后,他离开了那些人,用他的话说,就是“走着与荣誉和成功相反的方向”。所以,在湘潭,每一个跟他有交集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有灵魂的人。一个有灵魂的人是怎样思考灵魂这个问题的呢?这组诗歌,或许已经给我们提供了答案。或许,庆仁兄也还只是借灵魂这个词谈点别的什么而已?比如,那种无法直面的人生和无法回避的生活。又比如,那种形而下的烦恼日常和时代悲伤。又或许,他真的是在等待某一时刻的灵魂出窍——如他所言:“我只想骑着灵魂/飞出自己的阴影”。
 
灵魂(组诗)
作者:曾庆仁
 
有些灵魂像石头
 
有些石头像灵魂
有些灵魂像石头
 
如果你能捉住石头里的意志
我就能放走石头里的痛苦,像
放走半个囚犯和一个真相,并
在空气中寻找惩罚你的理由
 
相信我,别怕被人看见
如果他们看见了,他们的眼睛就是石头
如果他们没看见,他们的石头就是眼睛
 
有些石头像灵魂
这是拉赫曼拉比说的
有些灵魂像石头
这是我的宗教
 

我眼前的大地就是天空的灵魂 
 
灵魂绑架了一条影子
 
一条虫子正好爬在影子上
影子的B伤口突然流出了血
虫子悄悄爬过血的腹部
 
血的腹部就是我眼前的大地
我眼前大地就是天空的灵魂
 

因为我们的灵魂就是身体
 
我用身体找家
你用灵魂找家
 
我的家在异乡
一个孤儿的幻觉里
 
而你灵魂的家
却被他揣在了怀里
 
我不知道我们是谁
也不知道谁是我们
 
其实我们都没有灵魂
因为我们的灵魂就是身体
 

灵魂内在的圆满
 
 “人生的幸福,是
灵魂内在的圆满”
如果我这样和你说
一切又等于没说
 
但我还是说了
欲望,意志,理性
每一层都有我们,但
那样的我们又不是我们
 
灵魂内在的圆满
就是现实世界的残缺
 

灵魂是一件东西 
 
灵魂是一件东西
长期放在我们的体内
 
没有人没见过
没有人见到过
 
它存在于我们的体内
却只能用在我们的体外
 
灵魂是一件东西
本质却不是东西
 

我们必须找到灵魂
 
 我不会为灵魂歌唱
因为我们没有灵魂
 
因为我们没有灵魂
所以必须有人为我们歌唱
 
因为必须有人为我们歌唱
所以我们必须找到灵魂
 
我们必须找到灵魂
就因为我们没有灵魂
 

灵魂出窍
 
 灵魂出窍
剑走偏锋
 
百里一剑
千里无剑
 
剑剑见血
剑剑无血 
 
血流于心
心生善念
 
双手合十
十指连心
 
灵魂出窍
出窍灵魂
 

灵魂躲在了灵魂的里面
 
 灵魂上岸了,饥肠辘辘
它却有一个完整的身体
 
灵魂还躲在灵魂的里面
痕迹将窒息却带到了外面
 
带进那个特殊年代的
特有的鞭笞的声音里
 
声音在彻夜上回响,而白天
仍然像死一般的寂静
 
灵魂躲在了灵魂的里面
肉体找不到肉体的洞穴

 
灵魂和心
 
 所有的灵魂都存在
一个管心的地方
 
它让我的梦睡在里面。
却命令我的爱四处流浪
 
怕水的人携厮杀声来追我
因为我身上带着一条河流
 
所有的灵魂因为有心
所以必须留出血的出口
 

灵魂的哭声会流经多年 
 
我褴褛的衣衫抱着悲伤
像你抱着女人的幻想
像他将斑驳的夜晚弄出声音
 
你在书房制造玩偶
虽然诗歌衣不遮体,奄奄一息
它可能就在今天死去
但它灵魂的哭声仍会流经多年
带走我们的时代和他们的命运
 
你曾在诗歌上打的洞
还是没有放进我灵魂的悲伤
 
于是我只好无奈地走进,他
用斑驳夜晚制造的空谷回音
 

一个灵魂痛哭
 
 一个灵魂痛哭
另一个灵魂就会打抖
 
一个人被砍下了头颅
灵魂一定会跑进躯体
 
头颅永远是空的,因为
它需要装太多实的东西
 
一个灵魂痛哭
另一个灵魂就会大笑
 

雨中的灵魂是一个比喻
 
 如果一个比喻
能唤醒一个灵魂
 
那么灵魂就不是你的面具
 
你可以带着灵魂
来见我了,因为昨天
大自然在我的情绪上
放了一滴雨水,现在
因你灵魂的到来
我们把这滴雨水宰了吧
 
我相信灵魂是长在雨上的
雨中的灵魂是一个比喻
 

那赋予人类以灵魂的
 
 巍峨如果是高山
宽广就只能是灵魂
 
而纯洁要么是假象,要么是奇迹
 
那从寂静中走来的脚步
谁也无法猜想,它
如此暴裂的展开,在
精疲力竭和销声匿迹的
命运和墓志铭之间的
不死灵魂的拐弯抹角里
 
那赋予人类以灵魂的
从来就没有找到过自己的归宿
 

肉体和灵魂都是悖论的高手
 
 那个冬天
欺骗误解了你
为了证明你活着
你杀死了你的敌人
 
你用刀赋予了一个人的不朽
 
而这个不朽者
为你的肉体
做了一个监狱
却无法将你的灵魂
关在肉体里面
 
肉体和灵魂都是悖论的高手
 

那些在灵魂外被侵犯的
 
 那些在灵魂外被侵犯的
现在又反过来侵犯灵魂了
他们将痛苦在震颤中放大
将摧残放进每一段阳光
最后用他们自制的“雨水”
将某个地区所有的道路打湿
 
他们将一切都握在手里,随后
便用针一样尖的手指刺进你的灵魂
 

在灵魂痛哭的地方
 
 在肉体大笑的地方
灵魂开始痛哭
 
风在空气中呼啸而过
我忽然看见,一只疲倦的手
握住了徒劳,居然有那么多的泪珠
不可理喻地滚动在眼睛里
那个应该安放灵魂的地方
现在安放的全是欲望
 
 在灵魂痛哭的地方
肉体开始大笑
 

 心没有灵魂
 
 肉体狂欢之后
灵魂最先感到了疲倦
 
还有心,它
夹在肉体和灵魂的中间
它跟着肉体行动,却
侧身听灵魂说话
 
其实,心是不存在的
肉体的存在也不需要灵魂
 

灵魂罚我
 
 灵魂罚我
我不怨灵魂
 
如果不能理解
就不要理解
 
如果一定要抱怨
就请灵魂抱怨
 
如果一定要罚我
请让灵魂避开
 

灵魂浮在身体的谎言上
 
 灵魂,浮在
身体的谎言上
上帝是一台挖掘的机器
如果风践踏了空气
罪恶发酵,灵魂
就会被自己偷走
 
夜晚已经把门闩上了
黑暗其实很孤独,无家可归的人
再次被几声狗叫赶走,他们
怀抱虚无,行走在自身
渺无踪迹的灵魂上
 
他们想到哪里去呢
他们能到哪里去呢

 
灵魂终究是匆忙的
 
 灵魂骑在肉体的匆忙上
宛如梦睡在不安与失眠里
 
你已经为他们准备了墓床
那样地魔幻而精致,轮廓
在形而上里展开了它的语言,但
那语言不是你的母语
 
有人在等白昼
有人在摸夜晚
有人在梦中幻想财富
发出金属般的光泽,而
我只想骑着灵魂
飞出自己的阴影
 
灵魂终究是匆忙的
因为它无法摆脱肉体
  曾庆仁,男,1957年6月生于湖南省长沙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在《诗刊》《星星》《诗歌报》月刊《中国财经报》《湖南日报》 《羊城晚报》等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诗歌300多首,已出版诗集 《风中的肉体》《曾庆仁诗选》三卷,长篇小说 《虛度一生》。
责任编辑: 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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