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工业文明与人工智能极度发展,人们在享受技术革命带来的便捷与高效之余,也渐渐沉沦于电子技术代替了人际交往,消费主义挤压了传统感知中的人伦亲情与真山真水。人们似乎空前地掌握了全球任意一个领域的信息资料,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所需,只要上网,便有海量信息和资源躺在手机屏上等候选择。然而同时,人们却也空前地感受到孤独,感受到较之以往任何一个时期都更加难以真正走近另一个人的内心:个体生命内心深处的幽微,对美好的微妙感动,在社会结构中挣扎的困境,对他人痛苦的感知等等。网络时代虚拟的浅表化、扁平化,遮蔽了更真实的世界。但人类历史的进程从来就是一场又一场的突围,科学技术在狂奔,人们的精神也在突围。每一位心中还葆有诗意的人,都需要一个精神的原乡,一个内心对理想生活的向往的投射地。
我们在心中构建出这样一个所在,它需要具备各种令人心仪的条件:亿万年地壳运动后形成的青山绿水,清澈透明的空气,舒适的阳光照拂;有异于城市日常的场景与事物,赋予人们对太过熟悉而刻板的工作生活厌倦和麻木的情绪饱和之后、仍能唤起对美好生活探索的那份意义。苍山威严、洱海妩媚、杜鹃花点缀着古塔和照壁的大理,在云贵高原的青山碧水之滨,向世人敞开了诗意栖居的怀抱。
在文学世界里,有关大理的想象,是先于我们的脚步到来的。徐侠客在诗中写:“东观日出红晕染,南望彩云霞满天。西览苍洱青翠绿,北眺玉龙冰雪寒”,令人神往。金庸在《天龙八部》中描写的大理国苍莽神秘,则是一个武侠的天地。而武侠中的快意恩仇、恣意江湖,不正是人们埋藏心底深处的诗意吗?
金庸曾说“我没来过大理时写大理,大概前世是大理人”。而我第一次来到大理,大约是在十几年前。举目望去四周皆黛青色山林,便想象着,哪一条崎岖的山路上曾走过段家父子?哪一条又是马帮取水饮马短暂停歇过的小河?在明代建造的古城与复兴路走累之后,随手推开一家白族人经营的私家菜小院,茶花开得正好,红鲤在袖珍的小池塘里自由地游动。点几样风味小菜,尝半杯院主人自酿的甜甜的梅子酒,微熏之下不禁感叹,这淡然而美妙的放松感,不正是生活最应有的样子吗?
大理州州长陈真永先生说,来大理不是旅游,而是一种生活。是放慢脚步,回归自然,回归田园,回归心灵,让身心静下来,体验治愈人心的烟火气息。我非常认同。事实上,对于诗人而言,写诗也是一种生活,是离灵魂最近的生活方式。它隐秘而原生态,某种意义上,能够直接处理生活,安顿心灵。无论是在诗意的大理写诗,还是在写诗的地方生活,其实都是在多元交错的“相”之中,寻找那个“真我”,她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一座城。
写于2023首届大理诗歌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