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特殊的诗选，约略能窥探出“五四”新诗最初十年的原始相状，以及能够引出若干真实的感想。
　　诗选收录了52位诗人的68首诗。基本上每人一首，个别人数首。必选作者最早写出或问世的那一首，按作品写出的时间先后排序。诗人的第一首诗想必不是代表作或成熟期作品，胎毛未褪保存着原生态。这些诗对一个诗人或者一个诗歌时代，只是一毛。手中见牛见豹，或许能看见它们动起来，回听见他们叫起来。
　　收的是1916——1926年的新诗。我的感觉是，1916——1921年是“五四”新诗的初期阶段；1921——1926年是“五四”新诗的后期阶段；1927年以后，从“五四”结胎孕育的中国新诗就进入坎坷的发展阶段了。
　　本诗选也不附录入选诗人的简历，留下想象和放大的空间。因为他们多是已故的名人，各时期各版本的文学家诗人辞书和文学史诗歌史，都有对他们种种不同甚至对立的评价。同一个诗人，彼时为天使，此时为撒旦；同一首诗歌，彼处踏于泥，此处捧上天；魔头的面具尚坚，冤主的沉辱未雪。在读者的模糊感觉中，诗人和诗歌的定位更不失真。
 　　“五四”运动是信奉践行民主科学精神的觉醒了的现代进步知识分子，所发动所所参加的伟大人民运动。由街头爱国主义运动和意识上的新文化运动两部分组成。新文化运动构成中包括文学革命诗歌革命。
诗歌革命在晚清就有谭嗣、夏曾佑、黄遵宪的“诗界革命”，但只是旧体诗哥旧体诗的命。“五四”前夕胡适所发动进行的诗歌革命，却是新诗革旧诗的命，鼓吹写白话诗。“五四”新诗是白话诗，但跟文言旧体诗相对立的白话诗古已有之，从《诗经》到历代民歌都是白话诗，诗僧诗禅也写白话诗。“五四”白话诗的正确命名应是“白话自由体新诗”，除了白话的分行形式，还表现了现代人文主义的新思想。
 　　胡适对白话诗写作的发动、实践和推行，其他人是代替不了的，因为他掌握了中国白话的历史资源。胡适长期深入研究佛教文学禅宗文学，在《坛经》和灯史记语录中发现了白话文对中国语言的巨大价值和牵引作用，惊喜地看见神示般的禅宗文学白话文显身，指出“从此以后，白话的韵文与散文都有了写定的文字了；白话的发展，谁也挡不住了，什么也压不住了”。
挡不住压不住的“五四”新诗出现了，打掉了旧体诗的一切镣铐，只是多了旧体诗所说没有的那一套新式标点，和一个大胆的“她”字。
 　　胡适的第一首新诗《蝴蝶》，写于1916年8月23日，发表于1917年2月1日《新青年》。8月23日就成了中国新诗的生日。胡适这个自由主义者是多么热爱自由飞翔啊。同一时期他还写了《鸽子》、《老鸭》。同时，他还因陈独秀被捕和东京工人罢工而写了号召奴隶造反打倒独裁者的《威权》，同情少年人力车夫的苦难写了《人力车夫》。胡适后来主要做中西学问，兼顾高点政治，做点官；竟和蒋介石竞选中华民国大总统，名单排蒋后，寓蒋“胡适之”。他是中国历史竞选国家元首的第一个诗人，是诗人的光荣还是不幸？
 　　陈衡哲是中国新式的第一个女诗人。多么热爱自由飞翔啊。她写了《鸟》，笼外的鸟自由飞翔，笼中的鸟想撞破雕笼自由飞翔。她一直是大学教授，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暴风雨中，她的翅膀还健全吗？
谢冰心是中国新诗中的第二个女诗人，她是爱的化身，人性之爱与自然之爱。她的繁星，她的春水，她寄母亲的纸船，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大风浪中，还安全吗？
 　　李大钊热爱祖国，祖国的山，祖国《岭上的羊》。《欢迎独秀出狱》，对祖国未来充满信心，“出了研究室便入监狱，出了监狱便入研究室”。周恩来在异国他乡自然美景，表达革命理想。同期诗作《死人的享福》、《别李愚如并示述弟》、《生别死离》等诗，表彰人力车夫，鼓励留法勤工学生，纪念革命烈士。
李大钊成了中国共产党的一名缔造者；周恩来成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任且任期最长的国务院总理，这是中国人民的光荣。
 　　“五四”时期的北京大学，是中国新诗的孵化场和摇篮。教授们写新诗了，他们的学生们写新诗了。在写新诗上，二者却没有师生之分。
　　写新诗的教授有胡适、沈尹默、陈衡哲、刘半农、李大钊、周作人、沈兼士……鲁迅，是北大的讲师，因在教育部任科长，兼职讲课只能称讲师，这是当时政府的规定。
　　写新诗的学生们有朱自清、俞平伯、邓中夏、康白情、傅斯年、罗家伦，再后来有冯至、徐志摩、冯文炳、卞之琳、李广田、方敬……
　　北大教授们却是学者，原先都写旧诗。此时业余写新诗，他们的新诗是在使命感的召唤下督促下用白话文写出的参加文学革命的武器，并不是美学冲动的结果，因而新形式新思想中旧趣味不少。后来，战斗的号角响过又远去了，他们大都又复归于旧诗写作。鲁迅年轻时旧诗就写得好，写新诗自创一格，晚年的旧诗炉火纯青，使旧诗新生了，又像千年前刚诞生时那样，无人可比。沈尹默终生不靠大树令人钦佩，后期旧诗愈发特立。
　　比大学生们是专业新诗人，又写新诗又闹革命，两不耽误。北大“五四”运动中有“五大领袖”：康白情、傅斯年、罗家伦、许德珩、段锡朋。前三人都是新诗诗人。新诗人率领学生上天安门游行示威反政府，是中国诗史不能遗忘的一幕壮烈。后来他们都不写新诗了，当学术官员，当大学校长，做学问，也写点旧诗。
　　“孔家店”不是孔夫子开的，“打倒孔家店”不是打倒孔夫子。孔家店外面的孔孟学说关乎诗，还是很有用，很被诗人珍重的，可以时时拾起来用用，放下了又会重新拾起来。想超过孔夫子必须爱护孔夫子的肩膀。“思无邪”的诗教正反都不错；《论语》中的孔夫子的话是白话诗。
 　　“五四”时代最著名的青年新诗诗人是北大学生康白情，后被称为第一位北大诗人，“五四”第一位青年诗人。和傅斯年、罗家伦组织“新潮”社，出版诗歌为主的“新潮”月刊，又是中国第一位新潮诗人。刘半农教授对郭沫若评价不高，说他“只是找些西洋文学中的艳丽，或神秘字样，来填充篇幅，骨子里却空无所有”；而且对康白情却是推崇备至，“康白情却是聪明人，他的《送客黄埔》真好”。1921年出版《女神》红了几十年的郭沫若却成了康白情的“粉丝”，他说：“我第一次看见的真的白话诗是康白情（写的）”，“委实吃了一惊，也唤起了我的胆量”。1922年，胡适到皇宫拜见逊位的小皇帝溥仪，看见前大清皇帝竟在拜读康白情的诗，大为感动，就多方鼓励；后来溥仪学康白情风格也写了几首新诗（见刘毅衡文）。如果溥仪写康白情式的新诗一直写下去，恐怕就不会当汉奸、满奸两重叛族者了。毛泽东主席早年在北大图书馆任管理员时，见过这位风流人物，晚年还提到过他。当时已写出过朝气勃勃的旧诗的毛泽东也注视过江南杭州的“湖畔”诗人。康白情离开北大后，国内国外，在政治、文学、商业、教育方面一路折腾颠倒着。新中国成立后在大学任教，1955年被打成“右派”分子，死于退职回乡途中。诗人康白情是一位真正奇人，当代“新潮”诗人怎么搞也搞不到这么多奇事集于一身。
 　　“五四”新诗逐渐地在以诗歌为主打写作的诗人中取得了三种定型性形制，即形成三个流派。
　　革命诗歌。以郭沫若、蒋光慈为主的“创造社”、“太阳社”的标语口号的激情吼声，一直延续到后来各个时期，“豆腐块”体，“阶梯式”；一直吼到大跃进民歌和文革小靳庄民歌，在当代喉管传声。
　　艺术精致的唯美诗歌，被鲁迅定为最优秀抒情诗人的冯至，以罗丹的雕刀照着里尔克的穴位像雕石一样在作一首诗。欧美洋诗种子在神州开花的“新月”派闻一多、徐志摩、朱湘、陈梦家、林徽因、方韦德、饶孟侃；“象征”派李金发；“现代”派戴望舒……墙内开花墙内红，也被“汉园”三诗人攀缘附丽。他们的诗歌由于美而被当代诗人仰视项背而不及。
　　领地宽阔的现实主义诗歌，被鲁迅、周作人、刘大白、俞平伯、叶绍钧、朱自清、谢冰心开启门扉，想把粗糙的生活，弄得艺术些使艺术可以接受；在“湖畔”诗歌被坚硬的堤岸阻挡的轻音响过后，被“左联”诗歌，尤其是被“七月”派诗歌充实；被“九叶”诗歌植以花树，形成中国诗歌思想和美学完美结合的一座峰峦，供当代诗人登而驰奔。
　　谱系还在被后人续写以光宗耀祖。
 　　“五四”新诗包容者工农阶级和低端人民的苦难，所有诗人的诗作都少不了对弱势民众的悲悯。教授们坐人力车上下班同情车夫的劳苦又不得不坐。就连在康桥寻梦的徐志摩也和庐山的石工们同声吟唱过。中国工农们不能忘记刘大白和邓中夏，他们写出了第一批反映工农苦难和反抗的新诗。青年诗人邓中夏手捧《共产党宣言》走进工厂宣传马克思剩余价值论。他直接面对产业工人在1919年写出的《游工人之窟》，我多方下手未找见文本深以为憾。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国工人运动领袖邓中夏约在1926年写了《新诗人的棒喝》，作为对诗人作诗诫言，他大概想去了1919年5月4日那天，他和北大学生们火烧赵家楼的光芒。
 　　向所有为社会进步也为了新诗而牺牲了的诗人致敬——李大钊、邓中夏、应修人、潘漠华、胡也频、殷夫、彭湃、方志敏、闻一多……他们牺牲时多数很年轻，殷夫只有22岁。他们是为了诗歌的理想被独裁者他杀的。
　　“五四”诗人多早死，很年轻就死了，但并非自杀。我们纪念他们吧——刘半农、徐志摩、刘梦苇、朱湘、朱大柟、杨子惠、方玮德……
这些诗人如果不早死，以后不知会遇到怎样不可知的命运，但他们的诗歌必会增加中国诗坛的面积和重量——这是可知的。
 　　“五四”新诗初始，口语体，散文化，重叙事，朴素抒情。新诗的开创者胡适开创了这一诗风，他1920年写的《我们的双生日——赠冬秀》，更口语化了，更散文化了，简直就是一篇记叙文分了行，这在简练中保存着诗性。其时新诗刚过了四个生日。口语风尚大约终止于冯至和“新月”派的节制和典雅。当下口语诗甚或口水诗又复活了，极有趣，不乏优秀之作。返祖是不可避免的，就怕无祖。
 　　“五四”新诗发展史上，胡风是一个重要阶段的光芒四射的领袖人物。他本质上是一个诗人，从行为到作品。1921年，他响应“湖畔”诗人写了心灵震颤血液沸腾的诗歌《赠S》；1925年，写了诗歌《儿时的湖山》，号召“解放你底灵魂啊”；还写了诗歌《我从田间来》，倾诉他对旧世界的愤怒和抗争。在鲁迅身边，他成了鲁迅文学精神最忠诚的继承者发扬者，成长为一个最具影响力的文艺理论家。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他独自创办民刊《七月》，特重诗歌，形成“七月”诗派，他是当然盟主，指导评介平静推出了一代诗歌大师：艾青、田间、绿原、鲁藜、曾卓、牛汉……诗人阿垅则是杰出的诗歌理论家。胡风自己的新诗创作也走向高峰，新中国甫一成立，即献出了《时间开始了》一篇长篇史诗。他蒙难在长达20多年的牢狱生活中，由新诗返身写起了他原先对其印象不好的旧体诗，创造了现代旧体诗的奇迹。自创连环对诗体、大交响曲诗体、新律诗诗体；写诗共约四千多首，在严密监控下无纸笔可抄录，只能利用旧体诗诵读记忆的便利，默诵默记，很多都遗忘了。
　　没有“七月”派，中国新诗就塌方。胡适和胡风，中国新诗有“二胡”。抖去尘沙的胡风，在旧诗新诗的诗国，光芒四射地高高矗立。
 　　人们觉得“五四”最初十年的新诗人只写短诗，其实长诗也写了不少。周恩来有《别李愚如并示述弟》；鲁迅有《言词争执歌》；周作人有《小河》；刘半农有《敲冰》；郭沫若有《女神之再生》、《凤凰涅槃》；朱自清有《小舱中的现代》、《毁灭》；朱湘有《王娇》；王统照有《伙伴，你应该闻到这一阵腥风》；郑振铎有《我们的中国》；叶绍钧有《浏河战场》；蒋光慈有《写给母亲》；冯至有《北游》；徐志摩有《庐山石工歌》；闻一多有《李白之死》；冯雪峰有《灵山歌》……诸多长诗，表明新诗诗人之新，比旧诗诗人对长诗更有写作激情和能力。
 　　冯至的14行体。西风东渐的商籁可比于旧诗格律。同时还出现了媲美于旧体诗绝句的小诗。汪静之、谢冰心、郭绍虞、朱自清、梁宗岱等人，用一二行，三四行，最多五六行，写出了新思想的古典韵味中的情状。日本占领下的台湾省，也有一个小诗诗人在“五四”时代出现，他就是杨华。
 　　说到中国“五四”最初十年新诗诗人不应该忘记台湾第一个白话自由体新诗诗人杨华。她虽然终生生活在日寇窃握的台湾，但血脉源自炎黄，年少就写壮怀激烈的旧诗，“五四”文化风习飘过海峡，同文同种欣然接受。新诗传到孤岛落地生根。杨华深受谢冰心、梁宗岱小诗的影响，遂据性情以小诗为诗歌主业，清新自然，和大陆同韵同律；也写旧诗和白话小说抨击现实。他爱国主义精神强烈，素怀驱逐倭寇光复台湾回归祖国大志，参加反日活动，被关进监狱。在狱中写出了更为成熟的小诗，后结集为《黑潮集》。出狱后贫病交加，1936年5月悬梁于家乡屏东县贫民窟，年仅36岁。
　　在扬华弃世前一个月，胡风第一个把杨华的小说《薄命》介绍到大陆。诺奖终身评委马悦然于2007年，首次把杨华作为“被遗忘了的诗人”，向世界介绍了他的小诗；又于2011年在演讲中第二次介绍他的小诗，把中国杨华小诗和瑞典诺奖文学奖得主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俳句相提并论。马悦然同时提到的另一个“被遗忘的诗人”是四川小诗诗人杨吉甫，他是何其芳年轻时建立友谊的诗友，去世后何其芳主动搜集他的遗作成集出资刊行。我曾给杨华和杨吉甫各写一篇评论，发表在重庆的两份刊物上。
 　　当代诗人看“五四”最初的新诗，尤其是教授学者如胡适的新诗，总看不入眼，不以为然，觉得怎么这样简陋、孤贫、浅露。岂不是百年以后，后人看今日新潮诗，也会看不入眼；今之视昨犹后之视今，报应呀，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美学趣味。“五四”新诗是新诗童年，草创了的新式的格局境界，写定、创造并变化着口语的语词（有的今天看来很可笑已不复用了），构建了新的分节成行方式，特别重视当代诗歌弃用的标点符号……过了百年，新诗似乎还未成年。胡适把他在1917年出版的新诗集定名为《尝试集》，其实后来每一个诗派代表人物的诗集都是“尝试集”。而且不管什么流派，一旦自认为成了气候，就带上了自制的镣铐去跳舞了，献媚于或弱或强的主子和受众。不过，视为国宝的旧体诗，是经过几个百年才修成国宝的。新式的蝴蝶，过百岁生日时，发育成了鲁迅诗歌奖得主诗人胡弦的《蝴蝶》，生出了繁富的隐喻、意象和动作。没有设立新诗的“榨机”、“发难者”胡适（刘半农语）的胡适诗歌奖；而鲁迅虽也写过几年新诗，但他的最高文学成就是小说、散文、杂文。地上的各种各式文学奖，已颠颠倒倒地把文学吹到了天上。
诗人在政治和艺术中轮回，新诗就在六道中轮回，何日涅槃？
 　　这些诗，我是专门为王爱红老乡书法创新的需要而选编的。让人看看“五四”新诗最初十年的面相，也看看这些百年老诗在当代书法中又生出了怎样一幅新面相。
　　王爱红是著名当代新诗诗人，诗歌成就已在诗界得到认可。王爱红又是著名书法家，在书法活动中曾看到他从容挥毫的身影。他和诗歌的血缘，以书法印证，诗书一家。
　　王爱红有一个方面卓立于所有书法家之上，就是他的书法和现代白话自由体新诗的结合。莫言作序的《王爱红诗选》书法集，有着43位著名书法家给他的57首诗写的书法。王爱红手抄书法集《著名诗人优秀诗歌年选》（2018卷）中，王爱红以书法展现了现代92位诗人的新诗；该年选2019卷即将出版，更多的新诗将呈现书法相的别样面孔。
　　古代书法家重视书法内容，字美，内容也美。《兰亭序》的人境相亲，《快雪初晴贴》的天然清爽，《韭花帖》的生活滋味，《祭侄文》的血泪亲情，今人是感受不到了。可是，诗人兼书法家王爱红，给我们提供了现代新诗和古传书法血肉灵魂圆融合一的美好神妙，古人做不到，真人想不到做；个中新趣味，也是古人感受不到的。古之书法和现代新诗美满联姻，王爱红藉于自身身份的方便和天赐机缘，做了媒人和操办人——他是懂得这个时代所需要的美学的。
　　王爱红自认“抄写是很好的学习”。他把书法亲切地昵称为“抄写”，他爱好抄写，爱好在抄写中学习。他的抄写从年少时开始，抄名著名句名人名言抄了几大本子，终于在抄写成了书法家，在学习中成了诗人。抄写成了他的习惯，书法成了他的癖好。他早年的一位老师预言了他的前途：“只凭这个字，将来也能吃上饭”。诚实地在书法和写诗中劳动，天道比酬以厚报。
　　我想起了鲁迅的书法抄写人生，所有不甘心做“书匠”的书法家都应向鲁迅的抄写精神学习。鲁迅从小对抄写就有浓厚兴趣，从《康熙字典》抄写古文奇字，曾从《唐诗叩弹集》抄录了一本百花诗，把茶圣陆羽的《茶经》从头到尾抄了一遍……
　　鲁迅1912——1926年在中华民国教育部任佥事科长，尽责完成本职工作屡获嘉奖；上班余暇兼职在大学讲课；进行文学创作，写了《狂人日记》、《阿Q正传》、《野草》、《彷徨》、《呐喊》，大量杂文新诗旧诗等不朽作品；并用大量时间抄写辑录古籍古书和坊间碑帖，编成《会稷郡故书杂录》、《宋唐传奇集》、《古小说钩沉》，著成了中国第一部《中国小说史略》。鲁迅自己的作品，当然是自己手写的（只有一篇《答徐懋康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因为鲁迅病重不能执笔，由冯雪峰代拟稿，再经鲁迅喘息着奋力修改补充定稿）。鲁迅一生创作作品300多万字，翻译作品300多万字，再加上日记、书信共1000多万字。这1000多万字，都是美好的书法。国内和日本，已有鲁迅手稿影印本出版。那字字珠玑的书法，那给社会刻痕不销的内容，两者同一的骨肉灵魂，证明着一个伟大的民族怎样在思想上和艺术上存在过。鲁迅从不自称是书法家，但他笔下的一点一划确实呈现了一个个汉字的鲜活生命。
　　我觉得，王爱红诗歌是继承了鲁迅文学精神的，他的抄写也是继承鲁迅的抄写精神的。王爱红的诗歌创新还在进行中，王爱红的书法创新还在进行中。《1916——1926年，“五四”新诗十年相》书法集，挂在中国书法长廊里了，那只百年蝴蝶，飞翔在2020年的太阳光里了。
      
　　2019年7月23日，深圳仿佛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