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大街都放着“小苹果”,满书店都是“熊出没”的环境中,有一本《给孩子的诗》,素雅高洁、无欲无求地在那里,起码给人一种希望。
读书的时候,怕人家问我学什么的;教书之后,怕人家问我教什么的。
“文学”。这个词一出口,心跳加快面红耳赤。往往赶在别人同情怜悯质疑不屑之前,自己供认,“没什么用没什么用”。我一“自惭形秽”,除了极恶之徒,一般人也就不好再落井下石咄咄追问了。
虽说,一学期也有三百学生来听文学史课,但他们大多数是为了成为“语文老师”,为了抱个“铁饭碗”。细读个《哈姆雷特》,多讲了三五堂,学生心急如焚,非议不断,“什么时候才能讲完啊”,“完不成进度怎么办呢?”为了保证上座率与点赞率,我们使尽浑身解数。不仅公布电话、邮箱,还开通QQ、微博、豆瓣、微信……敞开一切线上线下多媒体多界面空间。有学生的地方,就有困惑;如果为人师者未能及时现身,那不是成千古恨?然而现实是无情的,你在或不在,他们都不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问过我关于一首诗,或一本小说的问题了。Top10的问题都跟考试有关。
一直以为文学的“没落”是本国三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之一。去了趟哈佛,看到鼎鼎大名的文学教授经常面对三五个人讲课,而商学院法学院的大课竟然要在Sander Theatre上。我内心一下就明澈了。拽拽地说,这是一个globalization的问题。但这么说,也不完全准确。
其实国人挺看重对孩子的文学教育的。各种版本的唐诗宋词四大名著,不同价位的写作辅导,但问题是,孩子们虽从小出口成章,可转瞬即忘。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是被迫去背诵默写名诗名句,即使原本有的热爱,也被应试与功利主义压抑磨蚀掉了。
作为一个文学博士,我曾暗下决心绝不让自己的孩子功利地“热爱文学”。我会陪伴引导他一起阅读,但不会强迫他喜欢更不会逼他背诵。就诗歌而言:古典的,也读唐诗宋词,而且非常喜欢,读两遍自己就可以叨叨咕咕了;现代的,最常读给他的是洪子诚、钱理群挂名主编的《诗歌读本》,这套书四年前低调上市,装帧也很朴实,但选诗却很用心,为不同年龄段的孩子精选了适合他们的作品,有些是口耳相传的童谣,有些是名垂青史的经典。不过,孩子最喜欢的还是童谣。
最近坊间又有一本诗选大获好评——北岛编选、活字文化出品的《给孩子的诗》。这是北岛用三年时间特意为自己读小学的孩子编选的一本诗集。仔细读过,都是名家名译的经典之作,彰显了编选者的品味。但美中不足的是,过于精英主义了。而且中规中矩,熟读这本诗集,大致可以把握现代诗史的粗线条。但对孩子们来说,似乎有些曲高和寡了。大多数的诗即使解释给今天大一的学生也是困难的,何况六龄童。
不过,话说回来,做这样一件事情是不容易的。满大街都放着“小苹果”,满书店都是“熊出没”的环境中,有一本《给孩子的诗》,素雅高洁、无欲无求地在那里,起码给人一种希望,有诗的地方,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