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句不知出自何处的话说得好:心头若没有诗歌,就像地上没有花朵。而也正像每人心头都坐着一个婴儿(所谓赤子之心)一般,每人心头其实都坐着一个诗人。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最终不会成为职业诗人,但他们一生当中都会产生写诗的冲动,哪怕只是极短的一瞬间。
圣人如是说: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知名音乐人高晓松的母亲、建筑学家章克群如是说: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天才的小说家王小波如是说: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在古风之外,在近体诗和词曲之外,以现代汉语写的新诗也已发展了整整100年。从徐志摩、林徽因、戴望舒、冯至、卞之琳到海子、北岛、西川、舒婷、顾城,从大陆的诗人穆旦、艾青到台湾的诗人洛夫、余光中……这些诗人和他们的诗正在变成经典,值得反复体味、品鉴和诵读。还有大量的现代汉语译诗值得欣赏。
也惟因如此,本人才会在自己的诗集《飘移的岸》的代跋《诗,作为一种边缘情绪及其他》里,发出如下的感慨:
“没有诗歌,便没有了生活的那一份至为重要的趣味、雅致,所谓诗情画意,所谓灵魂独白或对话……人们是如此地需要那份从语言的无穷尽的玩味中渗透出来的、诗情画意的温抚以及花前月下眉眼漾笑的闲适,人们又是如此不可救药地在目的模糊的俗务中,忙碌得直不起腰来!
诗,正像积木似面无表情的现代建筑边缘点缀的、那一小片一小片宝贵怡目的绿地一般,在命定的从未有过的轻忽之下,为保有人之为人的一点趣味,而坚守自己的‘边缘文化’位置。”
(二)
根据我自己有限的了解,中国诗歌春晚创办于2015年春节前夕,由知名诗人、辞赋家和传媒人屈金星等率先策划发起,堪称所有诗歌类春晚的鼻祖。中国诗歌春晚多年来,一直以现场和视频的诗歌诵读为主要媒介,致力于中国诗歌文化的传承、创新与弘扬,并特别重视与国际诗歌界的交流与互动,曾先后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以及欧美亚澳大陆的维也纳、鹿特丹、纽约、东京、伦敦、加拿大、墨尔本等地设立过近百个会场,已经成为闪耀于国内外的诗歌活动方面的知名文化品牌。
本届中国诗歌春晚更破天荒地首次推出了大学生形象大使。通过大学生形象大使将诗歌文化向大学生和青少年深度普及和推广不仅是一条非常好的途径,也不无价值和意义——既与本人多年来经由诗歌从事人文通识教育的实践和努力(如精心打造“慈航普读”专栏、积极参与诗歌推广、诵读讲座和演讲)不谋而合,也体现了本人目下所主持的一多诗歌中心如下的宗旨:立足大学校园,放眼院墙内外,联通诗歌与教育,推动广大学子以诗歌接驳远方。也正因为如此,本人的诗《在梦边的节日里行走》有幸入选本次中国诗歌春晚北京总会场,由资深诵读家阳光倾情演绎,预计在牛年小年(2021年2月4日)通过求是圆点直播等主流媒体面向全球播出,才让我格外感到欣慰——它既体现了中国诗歌春晚对于大学诗教和诗歌活动的重视,也折射了作为一种立足于当下的人文关怀的诗歌与大学教育的互动互为可能性:
在梦边的节日里行走(于慈江)
当新年的钟声向着迢遥的梦边沉沦
当我的心与西逝的银色太阳一道
高悬于一片拜年声的地球另一端
我的身体开始在故乡的黑土地上行走
我梦见我沿着前门兴冲冲回到京城
展眼齐天矗立的五彩商厦此起彼伏
而胡同与胡同后面的村庄正片片消失
积雪的道路两旁簇新的门扉数不胜数
我饱经风霜的双手却不知叩向何处
我知道呼啸着擦肩而过的盛装人群
有我当年手攥冰糖葫芦的大眼睛情人
我眼望邻家斜挂房檐的串串冰凌
被太阳切割成缤纷的古典彩带
向行人喜气洋洋的脸颊一阵阵洒落
混浊潮润的泥土气息绵绵袭来
冥冥中我看到繁忙的蚁群奔波来去
在阔别多年的神秘东方大地上
当我乘火车穿行辽阔的中原腹地
我赶上一千种贺年的古老景象
在喧闹的包厢内在挂霜的车窗外
已是壮年的我瞬间便年轻十岁
从站台上拎回一只烧鸡两瓶啤酒
还有一竹篮大鼻子眼里的千年蛋
久违了久违了久违了久违了
干一杯干一杯干一杯干一杯
世界这一边的斜阳冬天里真好
当新年的钟声向着迢遥的梦边缭绕
筋骨壮硕的我依然穿行在儿时的桦树林
那山那水那树那鸟那自然的缤纷
那塔那庭那街那道那人间的堂奥
瑞雪飘飘哇好一个让人留连的父母之邦
而我的心这一刻正分悬地球的两端
我看见这边的亲人与孩子凌晨酣梦依然
我看见那边的母亲正燃起晚餐的炊烟
我的亲人哪可知我为何这般昼伏夜行
在如此令人感伤而又喜悦的冬夜或傍晚
“春运”在中国独一无二,不惟一直都极端触目惊心,更是一场每年年初必然会发生的爱和亲情的大规模动态迁移或互动。其实,春运的各家回各家、子女回到父母身边过年不仅主要发生在中国国内,也越来越频密地发生在全球范围内的中国人(不论是华人、华侨还是暂住式的留学生群体)圈子里。
非但如此,这样的一种为了亲情、而在春节前后以倦鸟归林的方式所展开的短暂归去或跨地域行走不仅每年实际发生着,也经常发生在中国人的梦中或梦边——也即是说,一个中国人即便不能每次都真的一定归乡归省,至低限度会让这种亲情的聚合在梦中补偿式实现。在新冠病毒肆虐全球的当下,更是只能更多地经由线上的特殊安排来实现亲人的团聚和互助了。
这,正是笔者这首《在梦边的节日里行走》的标题或题旨的所由来处。或者说,这首诗所写的春节的亲情归省其实发生在遥远的梦中或线上,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思接千里,是弗洛伊德所谓的“愿望的达成”……
(三)
据资深诵读家、中国诗歌春晚艺术顾问、中国诗歌研究中心朗诵艺术团团长汪葆明女士介绍,在本届中国诗歌春晚节目已经完全敲定的当口,出现在微信群里的《在梦边的节日里行走》一诗以温婉质朴的人文关怀光芒,一下子点亮了她的眼睛。节目导演组经过再三斟酌,最终以这首诗替换了节目单上的一首现代新诗名作。
笔者这首《在梦边的节日里行走》能被中国诗歌春晚慧眼发现、认可固然可能出乎一种偶然,但也弥足说明,好的诗歌创作作为一种正向的、可称为精神食粮的产品,无论出自于何时何地何人,都应该也一定会有益于世道人心,有益于夯实人们赖以生存的精神信念,有益于矫正人们的精神匮乏与心灵畸曲,有益于提升人们登临或期许的精神高度——这既是一首能称得上好的诗歌的底线或坐标,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这同样也是以发现好诗、传诵好诗、努力阐扬诗歌精神为旨归的中国诗歌春晚能成功举办多年的奥秘之所在。
正是这些不断被推广、被阐扬、被传诵的好的诗歌作品让人们明白,无论这个世界有多少缺欠或变得如何可怕,人们身边正在发生或早就存在的不起眼的小情小事都能充满意义地让它值得赞美、珍惜和留恋,值得不轻言放弃。那一缕虽然微弱但却无处不在的柔和持久的光不论多么闪烁不定、多么不易捕捉,哪怕珍稀得一如吉光片羽,毕竟还是光亮,毕竟还是希望——一如写过广为传诵的《试着赞美这残缺的世界吧》一诗的波兰当代诗人扎加耶夫斯基所曾说过的那样:
诗歌仿佛建立在一条窄道上——在这条窄道上一边是可怕的、非人道的东西,另一边是友好的、鼓舞人心的、崭新的、欣喜若狂的东西。诗歌激励我们,让我们抖擞精神,恢复我们的童真,但与此同时也不允许我们忘记困难和痛苦。
就让我们在中国诗歌春晚的线上与线下大舞台上,通过好声音品读好诗歌,通过好声音与好的作者新颖别致、启人开悟的诗歌文字深度结缘,通过好声音与远在天外的无眠诗魂悄然对话、重温当年,通过好声音抚触好的诗歌文字内在的绵密、深婉和灵动,通过好声音体会一首好诗所传达的那份动人心魄的情感悸动和灵魂启悟,通过好声音温抚创痛、温暖心灵、共度艰困……
预祝本届中国诗歌春晚圆满成功!
2021年1月12日于青岛
【于慈江教授简介】:于慈江,北大中文系文学学士、硕士,美国雷鸟(Thunderbird)国际管理学院MBA,中国社科院财贸经济研究所经济学博士,北师大文学院文学博士。系诗人、译者、诗评人、文学评论家、资深审读审译专家、资深通识教育工作者、资深诵读者兼“学人诵读”“炫耀式写作”理念倡导者。
现任中国海洋大学名师工程讲座教授、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一多诗歌中心主任,初岸文学联合发起人,小渔村诗词曲赋学校总顾问。曾供职于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曾任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人文教育研究院院长暨人文教育首席专家。
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百年中国新诗、现代经典诗歌汉译、当代汉语诗学。作为知名学者与诗评家,在中国现当代诗歌特别是“朦胧诗”与新诗潮研究方面独树一帜;作为学界首部杨绛研究专著《杨绛,走在小说边上》作者,在杨绛研究领域有拓荒之功。论文发表于《文学评论》《世界文学》《外国文学评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等多家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