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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荐读|邢海珍读李犁的《烹诗》及评论感言


  导读:与李犁相识,最先认识的还是评论家的李犁,他的评论深入、大气,有锋芒、有见识。后来见面多了,成了比较熟识的朋友,侠义、爽快,有时口无遮拦,不怕得罪人,但他又非常睿智,从本质上看他还是一位诗人。
邢海珍简介

邢海珍,黑龙江海伦人。诗人、诗歌评论家,作品曾在《诗刊》《星星》《人民文学》《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发表,出版诗歌理论和评论专著多部。曾获黑龙江省文艺奖、《中国诗人》年度奖等奖项。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绥化学院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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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李犁相识,最先认识的还是评论家的李犁,他的评论深入、大气,有锋芒、有见识。后来见面多了,成了比较熟识的朋友,侠义、爽快,有时口无遮拦,不怕得罪人,但他又非常睿智,从本质上看他还是一位诗人。
  2017年是李犁文学的一个重要年份,这一年李犁的两本书同时与读者见面,一本是诗集《大风》,一本是诗论集《烹诗》。这两本书对于李犁来说,具有“定位”的性质:他的诗虽然写得不多,但却极具生命感悟的深度,自由率性,写出了自我的独特感受;因为有了诗的基础,他的的评论有底气,不虚浮,“论”能为诗的发展把脉,直指病灶,甚至开出药方,“评”可抵达诗的底里,能点到关键处。他既是一位优秀的诗人,又是一位诗坛重量级的评论家。
  有时候,诗人、评论家在社会上常被人们忽略,李犁也遇到过这样的尴尬。一次酒桌上有一位性格直爽的地方官员,朋友介绍李犁是著名评论家,这位也是诗人的官员表现出明显的不屑。后来介绍的朋友认真起来,把李犁的情况向官员介绍了一下。第二天再见面时,官员的态度大变,他说他在网上搜索了李犁,读了许多李犁的评论,心里非常服气,他说李犁真是一位出色的评论家。这位官员终究是个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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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为,李犁评论的代表作是《缺“火”的诗坛》,文章是对诗歌发展的全方位扫描,概括了需要点亮的五种“火”:淬火、炉火、烈火、灯火、地火。对于五种“火”的阐释都不是悬空搁置,而是以具体的诗作为引导,与潮流、态势,与公众性的趋向与弊端联系起来,做到有的放矢,显示了一种深刻的洞察力。比如说“淬火”,题中的引诗是“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这是后来自杀身故的打工诗人许立志的诗句,是对资本重压之下卖命求生的血泪控诉,“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他们把它叫做螺丝//我咽下这工业的废水,失业的订单/那些低于机台的青春早早夭亡/我咽下奔波,咽下流离失所/咽下人行天桥,咽下长满水锈的生活”,强调直觉性,强调灼痛感。
  在文章的开头,李犁说:“诗歌中没有了志向和情怀,自然就多了冷漠和灰暗。所以我说这是一个缺火的诗坛,没有了熊熊大火,诗歌也就没有了热血贲张和荡气回肠。火即情怀,包括情怀派生出来的理想、道义、激情以及侠肝义胆。所以诗坛需要情怀之火烧出对人性的大体恤、生命的大关怀大温暖的作品。情怀看似很大,其实很小,小到看不见,而像一种气体弥漫在诗人的身心里。一声叹息,一滴眼泪,对卑微者深情的一瞥,对邪恶者愤怒的一瞪,都是情怀本能的显现。古人非常强调‘诗者,志之所之也’,诗的核心就是诗人的理想和抱负。但现在的诗歌忽视了志,过分强调智,结果只能是技术上升,格调下降。所以诗歌不能抽离情怀,呼唤情怀就是要点燃诗歌中的大火,并让它照亮诗坛。”火是生机,火是活力,火是精神的高标,火是人文的锋刃,没有“火”的诗歌就失去了飞翔的翅膀,就丢失了时代和人生进取和向上的魅力。李犁的万字长文可谓字字有光、针针见血,思想力度十足,有条理,有文采,好文章读来不觉其长。
  李犁的评论善于抓住评论对象的亮点,把诗人与作品同所处时代的诗歌整体发展趋向联系起来,与一定的历史文化积累联系起来,对于个体的赏析评判中包含了更为开阔、更全面的观照和思考。看来李犁很善于这种大方向的总结概括,统揽全局,具有战略家和领导者的眼光和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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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烹诗》是一部理论与评论融会贯通的诗学专著,充分观照丰富的诗歌创造现实,并在作品的基础之上疏通理性思考的路径。既不是凌空蹈虚的纯粹理论阐释,也不是盯紧了作品就诗论诗,而是透辟地剖析典型诗人诗作,联系历史和现实诗歌发展的趋势并结合文化传统的积淀,以进行深入的阐释而有所洞见。
  李犁的评论除了对于个体作品的赏析和点评之外,更多是落实在创作得失的经验总结之上。注重理论性的升华与概括,把个人的创作纳入文学发展的时代层面,实现一定的比对性参照,更清晰地呈现个人的地位和价值。他的理论思考和研究不是空穴来风,不是心血来潮的想当然,针对当下诗歌的辨析思考,对接融合的是中国传统诗歌理论成果,吸收了外国诗人对诗歌创造的研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诗学理论框架。他的论述分为诗之缘、诗之术、诗之味、诗之境等几个方面,其中包含了他对传统文论中诗的源流、诗的艺术表现、诗的风格特色、诗的意象意境诸多研究成果的深入理解,打下了较为坚实的基础。
  但凡是涉及到传统的理论内容,李犁绝不是照抄照搬,而是进行精神的归化,阐述来自理解和悟性的全新识见。如在《诗之境》中,他把“境”分为超境、志境、真境、璞境、智境五个方面,可以看出他对诗歌的深刻理解,绝不是人云亦云的鹦鹉学舌。对于传统的意境、境界,他的认知走向了一种深度:
  
  除了爱和痛诗歌还要有美。美即境界。
  在爱和美面前诗人的姿势是仰视的。诗歌的方向是向上的,是神性的,是敬畏的,是一尘不染的。这时诗人和诗歌的状态都呈现出“净”。“净”是他们的理想,是诗歌的境界,是诗人的诗学终端,也是人类的走向和将要达到的终点。
  为了表现这种净,诗人往往用距离,用时间和空间的“远”,来作为至纯至美的精神极地和诗歌高地。“远”隔开了现实,远离了现实。我把诗人这种行为称之为“返朴”。这里的“朴”代表着我们悠久文化中那些清明的思想和人性中没有被破坏的原生态的真纯与美好、圣洁与纯粹。
  
  李犁善于出乎其内而超乎其上,往往不受既定理论的缠绊,并从中开启一个全新的思考线索。他所讲的境界之“净”,是强调清除杂芜、避免堆砌之弊的重要性,以“远”来超越物质层面的负累,进而达到空灵和雅致。这样的见解都很有启发性,涉及了写诗的基本原则问题,比如说“返朴”所指的“隔开了现实,远离了现实”主要是讲不要黏着,要有距离,否则就无法写好“现实”,其中包含了很值得深思的辩证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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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我还是特别欣赏李犁作为一个评论家在面对具体的诗人所表现出的灵性和才气。那些对于诗意内蕴的分析充满了悟性,表现出十足的诗人的思维个性,让人沉浸和陶醉。他的诗一样的评说,他是把评论当诗写,极具美感和充沛的情感化,显现着诗人的本色,思绪如潮,顺势而出,绝不是“做”出来的。
  在此我抄录一些他评论诗人玉上烟文章中的诗性分析文字来看看:
  
  “失衡使人幻想,孤独更把诗人逼离人群逼向大自然。人在人群中失语,便和大自然滔滔不绝。这在心理学上叫移情。玉上烟很多写大海的诗歌就是孤独情绪的转移,是孤独下的灵魂在自语。”
  “孤独使大海人情化人性化。写的是大海,也是自己的灵魂。这也是一种补偿和调剂。人间无爱就泛爱自然。人在和自然的相亲相爱中得到了融合和净化以及提升。这让这些写大海的诗歌变得深邃深厚并有一层深厚的光芒。”
  “鹅卵石与人,大海与诗都缝合成一个整体。它就是你,你就是被生活和命运长久地浸泡,又无情地搁置在生活的沙滩上,暗淡着孤独着,无言又向往返回大海的鹅卵石。人还原为自然,自然物又幻化为人。人与物两隔,但揭示的真理是一样的。”
  
  感性与理性、诗意的美感与辨析的自如,极为融洽地呈现出来,不是抽象的干巴巴的所谓的“理论”,但是读来是有理有据,是思辨的方式,是自觉地进入了悟性的状态。说到悟性,这与李犁不仅是一个评论者的身份,而且又是一个有相当资质的诗人密切相关,所以他的评论中对于诗的理解有许多独到之处。有些微妙的体验闪烁而又新异,带有美感的光泽,他的锋芒又是别一种锐利,与诗贴近,与诗人天然的血脉相通。
  对于作品,李犁是深入其里而不是浮光掠影,要言不繁,钩沉要义,是所谓明心见性、直指精神内核。他的文章一个最鲜明的特点就是没有官话套话,率性自如,有时很“冲”,时见烈性生猛之“辣”。在此可以套用袁枚的一句论诗的经典之言,我把“诗”偷换成“评论”,“评论者,人之性情也,性情之外无评论”,李犁的评论文章重直觉、重性情,有血性有韵度。虽然有时略显雷暴,但急性子中的赤诚之心可见。比如《我理解的好诗人》一文中就有这样的话:
  
  “苏东坡曾经问他身边的女人:先生肚子里是什么?大老婆说是学问,二老婆说是大粪,只有他喜欢的小妾说是一肚子愤怒。”
  “在需要呐喊的时候,沉默不是黄金,是狗屎。”
  “好诗人是一个胸怀广阔拥抱生活的人。诗人不应该是一个狭隘者,屁大的事就耿耿于怀就上火甚至骂街。诗人的胸怀不能成为大海也要像广场,让更多各种各样的鞋来把它踏实并拓宽。”
  
  有些让你想不到的词语一下子就蹦到你的面前,火性十足,猛然一悚之后又觉得在情在理。这样的文章其实就是一个“人”字,体现了真诚,体现了真性情。在当今众多写评论的人群里,李犁的个性是鲜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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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诗评家们就诗论诗、关注诗歌文本较多,往往忽略广阔的社会和人生层面,缺少应有的时代感和关注当下的精神,而这一点李犁却做得非常好。《烹诗》一书中,“诗之见”一辑的文章都是全方位扫描诗坛的洞见之作,除了前文说到的《缺“火”的诗坛》之外,其余四篇是《新世纪诗歌:第三次回归》、《新诗写作的现状、缺憾与呼唤》、《百年新诗需要恢复和坚守些什么》、《何为诗者  诗者何为》。从题目我们即可看出这是从文本之上跳脱出来的“外向”型的关怀,是关系诗歌整体发展的大文章,具有一定引导诗歌全局的前瞻性。
  在《新诗写作的现状、缺憾与呼唤》一文中,李犁对当下诗歌写作的趋向性概括了三个方面:叙事化、个人化和琐屑化。并指出了普遍存在的缺憾:格局小、恋怪癖和假大空。他又相对应地开出了“药方”,他认为“情怀高于一切”,提出了三个方面的情怀:生命情怀、理想情怀和技术探索情怀。李犁的思考和总结很有针对性和现实意义,较为准确地挑明了诸种弊端,非常果断地指出了方向和目标,这些分析和判断表现出诗人和评论家站位的高度。李犁认为:“理想情怀的诗歌,不属于个人和某个集团,而是普世的,站在人类峰巅往下普照,它蕴含了拯救与救赎,还有献身精神和英雄主义情怀,所以情怀就是胸怀,是悲悯是热爱,是为理想敢于牺牲的大境界和侠肝义胆。”强调加大诗歌理想情怀追求的力度,是把诗歌从自我小角落接通人生世界大天地、由小情思走向大境界的有效精神途径,对于诗歌和时代的良性发展具有不可低估的意义。
  许多年来,李犁发表了大量的评论文章,《烹诗》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许多诗人进入了他关注的视野,据不完全统计,从他2008年重新正式写作,前后给300多位诗人写过从几百字到上万字的评论文章,每年有十多万字理论和评论在文学报刊上发表。可以说他是当今不可多得的诗人的知音,他以大剂量的精神付出为前行的诗歌添薪加油,他为诗人们的成长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李犁是中国诗坛的一位重要评论家,他的价值将被越来越多的诗人和诗歌爱好者们认可和喜欢,甚至有人多次在一些研讨会上称他为中国最受诗人欢迎的评论家,虽然有些过誉,但也是很多诗人真实的心声。
  2021/9/3
 
李犁简介

李犁:本名李玉生,辽宁抚顺出生,黑龙江长大并学习写诗。属牛,性格像牛又像马。2008年重新写作,评论多于诗歌。出版诗集《大风》《黑罂粟》《一座村庄的二十四首歌》,文学评论集《烹诗》《拒绝永恒》,诗人研究集《天堂无门——世界自杀诗人的心理分析》;其中诗论集《烹诗》获第三届刘章诗歌奖,另有诗歌与评论获若干奖项。中国诗歌万里行组委会副秘书长,为辽宁新诗学会副会长,《深圳诗歌》执行主编,《猛犸象诗刊》特约主编。

责任编辑: 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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