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激越的历史回响
——读张况长篇历史小说《赵佗归汉》
叶延滨
 

　　岭南文学界有张况的存在是值得关注的。这位特立独行的南国才子，此前以独标风骨的历史文化长诗写作轰动诗坛，并为当代新诗构建了重要的历史地标。烙印着张况抒情特色的《大秦帝国史诗》《大汉帝国史诗》《大唐帝国史诗》等七部中国历史文化长诗相续出版，将张况的写作与其他诗人一目了然地区别开来。张况不仅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更是一位潜行多年的小说家。春节居家读张况的长篇历史小说《赵佗归汉》。读这部五卷本巨著要下很大决心，更要文本有足够的吸引力。我被张况成熟老辣风趣幽默的文字所吸引和震撼，那珠玉般惜墨如金的精炼表达，分明是饱学之士胸怀和史学家眼光所精心重构的历史长卷。诗人的气质与书法家的笔墨品相，呈现宏阔精致的文本特色，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天宽地阔、风云激荡的大气山河。
　　新时代应该有新的文学气场和文学胸怀。在当今语境下，小说界不能忽视张况寄寓民族精神气节、贯穿大中华气象格局的宏大叙事文本。不能忽略他独见精魂灵魄的史诗性写作。在良莠芜杂的文坛，张况迥异流俗的价值与存在，让我们看到中国文化传统中可贵的家国心胸和人文关怀。读张况长篇历史小说《赵佗归汉》，我觉得里面澎湃着激越的中华赞歌，作品洋溢出来的自由精神、民族情怀、爱国思想，熔铸着他心怀家国天下的赤子胸襟，让人心潮澎湃，不忍释卷。掩卷之后，我觉得张况交出的，是一份极为厚重的岭南答卷。
　　我所认识的张况一直是个精明能干立说立行快意恩仇的耿直文人。业之余写诗，诗之兴写小说，小说之隙弄书法，多年修为，水一般向下的沉潜与内敛，让他活出了文人应有的风采。张况曾为全国300多位诗人的作品集写过序跋评论，读他的序跋评论就像读一篇谐趣横生的微型小说，往往三言两语即见气象，其谐趣表述，让人击节。最近，张况沉潜五载创作出版的五卷本长篇历史小说《赵佗归汉》，封套上印着我和邱华栋、谢有顺百十来字的点评。邱谢二位的评价画龙点睛，偏重于学术指陈、文本意义评价。而我的点评更重人情味些，我说：“张况热爱祖国山河，情系黎民百姓，具有强烈的家国意识和爱国情怀。近年来，他以民族大义为依归，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坚韧和文本勇气，用200万字为南越王赵佗回归汉朝立传，熔历史性、思想性、艺术性于一炉，厚重地传导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何为爱国主义情怀？何为作家使命意识？张况用他雄阔壮美的文字对此作出了掷地有声的阐释。”这几句话是我对张况《赵佗归汉》的公允评价，并无拔高的意味。只有读完所有章回，感受过他叙事魅力和炼字功夫的人，才能领略到这部小说的迷人之处和价值所在。
　　当今纷繁驳杂的小说文本，让我认可并折服的实在不多，但《赵佗归汉》是其中一部。在众多的叙事言说中，我很少读到像《赵佗归汉》这般让人解颐、让人不舍的精彩文字。像张况这种着墨文字如书法、讲故事如当年书坛开讲，伏脉千里的叙事方式，确实有他独具风格的异质品相让人回味。读他的小说，我感到很愉悦，也很沉重。
　　说到中国岭南史，南越王赵佗注定是绕不过去的话题。张况有着扎实的古文功底和深厚的历史文化素养，在魔幻般的南方生活工作，他能摒弃纸醉金迷的浮嚣，静下心来翻阅岭南，与赵佗对话，细致梳理岭南史，这是极考耐力的亮眼举动，我对张况的小说表现力完全不持怀疑态度，对他说古道今讲故事掰历史的能耐非常有信心，对他那种舍我其谁的猛士精神深表赞赏。生为岭南人，张况树雄心完成了对岭南史的反刍与抒写，立壮志完成了对中华文明史的深情回眸与血脉认证，其执著精神值得钦佩，其治史行为值得认同。
　　历史小说是重现历史的，历史小说的成败同样也在是否创造了可以让读者受到感动，同时让批评家认可的历史人物。张况这部小说最耀眼的主人公有两个，一个是统一诸夏的始皇帝嬴政，一个是和辑百越作为岭南人文始祖的赵佗。“日月双辉”、“双轮驱动”是这部小说最为显著的叙事特点。秦始皇是中华帝业一统的缔造者，有着君临天下的王霸之气。赵佗身上则有着南北混合的王侯气象和难以一言蔽之的传奇色彩。作为地道的岭南人，张况心怀日月，多年不辍参详中国历史，对岭南一脉尤为着迷。这部小说以细腻绵密的笔触状写了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恢弘场面、艰辛进程，褒扬了秦始皇在诸夏一统、中华民族成型、神州版图捏合过程中所做出的贡献，所立下的功勋，以颠覆人们既往认知的史识勇气，将一个王者与普通男人合体，将千古一帝与普通父亲角色并存，将心怀天下、有勇有谋、有情有义、敢爱敢恨的秦始皇实实在在地展示在世人面前，让一个食人间烟火、干惊天霸业的始皇帝形象跃然纸上、呼之欲出，实在太难得。小说备述了秦始皇独一无二的用人之道、说一不二的版图意志，生动展示了千古一帝对李斯、王翦、蒙武、尉缭、赵高、任嚣、蒙恬、章邯、屠睢、赵佗、李信等部将近臣的大胆任用与无私呵护、对长子扶苏欲说还休的复杂感情、对十八子胡亥放任自流的宠溺和对小公主深入骨髓的深沉父爱，让人们认识了一个迥异于寻常认知、不一样的有血有肉的秦始皇。张况以生花妙笔大书赵佗带兵南征，历千辛、茹万苦，最终统一岭南的艰辛历程、前世今生的爱恨情仇厘得一清二楚，将山野出身最终登顶王位成为岭南人文始祖的赵佗塑造得血肉满盈、惟妙惟肖，将一个和辑百越、热爱中原、心系华夏的百岁王者写得满纸烟云活色生香，如同平起平坐与忠厚长者负暄手谈一般亲切温暖。
　　读到秦统一六国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时，读者会满怀敬意地笑了；读到屠睢在岭南独断专横颐指气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时，读者也会怒了；读到赵佗为秦越和融“和辑百越”而舍身娶亲疼妻爱子时，读者也许会摇摇头乐了；读到赵佗上书秦王要求赐三万名单身女子抚军，没曾想自己两位表妹竟也跻身其中时，读者会欲哭无泪地愣了；读到扶苏拔剑自刎、史禄之妻跳灵渠而亡、李斯自作自受被“俱五刑”、蒙恬蒙毅兄弟为赵高所害、秦皇一众皇子公主被胡亥无情屠戮时，想必会让读者眼眶湿润了；读到赵佗为岭南百姓谋福祉求发展、为百越各族免遭兵燹之苦而不惜封关绝道背负骂名最终带领南越回归汉朝时，一定会使读者合十内心被震撼了……，像这些读之动容思之感慨的描写，是需要过人的结构故事本领、超凡的文字驾驭能力和卓越的知识储备的。张况这部章回体式的小说，语法洁净爽朗，语境高蹈绝尘，富有传统白话章回小说之风，更令这段历史有了相应的语言背景。小说对秦始皇、韩王安、赵王迁、魏王假、楚王负刍、燕王喜、齐王建、南越王赵佗等百十个历史人物的性格描写、心理揣摩、人格塑造、个性禀赋等都有着不可替代的张况特色。《赵佗归汉》作为厚重文本的存在，令人仰望，教人叹羡。这部小说是作家向中华民族捧出的厚重家国情怀、交出的作家应有的历史答卷。作品厚实的历史文化底蕴、严谨活泼的史识逻辑思维、幽默风趣的语言风格、快意恩仇的表达方式，以及结构故事处理主次关系的娴熟技巧，无不让人过目难忘，充满荡气回肠的历史沧桑感。如此宏大叙事的长篇巨著。其体量和体例具有不可复制性。研究中国当代小说，不能忽视《赵佗归汉》的存在。而检视岭南文学，有了《赵佗归汉》，今后就不能缺了张况这页。
　　赵佗归汉是中国历史上极为重要的历史事件，岭南和南海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领土不容分割的重要部分，老祖宗留的黄天厚土一寸也不能丢。基于此种血脉认同，张况的这部长篇小说由广州出版社精心策划顺利面世，无疑是有重大价值作为能量附着的。《赵佗归汉》是一部重要的历史小说，以史为鉴，为中华统一大业回望溯源，进行了有益的探索。这部小说的问世，再次可喜地证明，中国当代作家正在努力创造无惭这个时代杰出作品。
　　

 2022年3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