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紧紧地追月
风暴紧紧地追着你

你抖落两鬓的经历
你抖落满头的传奇
你抖落额纹中酸楚的章节
你抖落眼底里沉淀的片断
你抖落与厄运搏斗的往事
你抖落与死神对打的岁月
你抖落渗出泪水的绝望
你抖落爬满苔藓的慨叹
你把头一仰
用高扬的眉峰
挑开自己的阴影——
向着明月向着大海奔去……

你没想到呵
似有一双巨大的翅翼拍着黑洞的狞笑一只满是腥味的尖喙
衔来大漠——干你
衔来沼泽——淹你
衔来林莽——掐你
衔来山脉——葬你
你用少林拳夯平大漠
你用红拳击碎沼泽
你用太极拳推开林莽
你用醉拳打死山脉……
你倚在长城的隐痛中
饮着星星滴下的光汁
你卧在黄河的呼啸里
枕着雁阵飘落的哀鸣
你的胃里下着鹅毛大雪
你的肠里滚着隆隆雷鸣
唯有船夫的脚印船夫的号子声
船夫向前倾斜的目光
温饱着你的智力
营养着你的脚力……

你紧紧地追着月
风暴紧紧地追着你

你一路抛着
却抛不尽苦难沉淀在脸上的黑斑
你一路甩着
却甩不完命运埋伏在眼中的忧郁
你狂唤着月
声带上殷红的血
渗红了版图上的鸡冠
你恳求着月
愿以生命的重金
兑换一缕月光
你奔跑着， 拼命奔跑着
你用身躯切割辣得发红的夜色
你向着明月高悬的大海奔去……

呵
世界烛一般站在地平线的那边
以自身的博大——孤独你
大地却翻开史册
让你走动在扉页上——
给喘息的《辞海》充氧
知你路遥——鹰领航着
知你艰险——花祈祷着
知你甘苦——路收敛坎坷
知你心切——水浓缩距离
知你难以莫测
老井让你成为古代眼睛最亮的离朱
——于百步之外察秋毫之末
风车让你成为古代听觉最好的师旷
——善用耳朵审言辨律以防凶吉
知你会遭厄运
大江给你增智——
让你成为古代最善辩论的墨翟
高山给你加寿——
让你成为古代寿命最长的七百岁的彭祖……
因你的呼吸呵
天空越来越干瘪
因你的跑动呵
天空越来越低垂
你伸着手(天空陡地凸出两个洞穴)
你托着热感冒的天奋力奔跑着……
咚咚的脚步声
强化着你的生存意识
追索着你的生命体验
你惊异地发现——
悲凉代表着人类终极的不和谐
死亡是一种倒竖的高度
只要越过它， 一颗心
就会走向无限延伸的活路
你站立着， 你蜷缩着
你仰望着， 你低首着
你蹲着，你跪着
你痴痴地看着自己身上长出了青苔
你苦苦一笑
竟然笑出满脸憔悴的枝桠
你摸了摸胸脯
只是摸到两块即将风化的岩石
那颗“幽”得很深的心
恍若石笋林立钟乳倒悬的溶洞……

你紧紧地追着月
风暴紧紧地追着你

那渗出狼嚎声的风刃
削落你脸上的光泽
你浑身上下的潇洒和风度……
你呵， 你在自己的前进中猛地折回
在折回中你成了沫若笔下的凤凰
你的双翼被风暴绑架
只能做指令性飞行——
飞向雪原   飞向冰川
你穿过神和人设计的栅栏
你穿过追捕阳光通缉月光
囚禁时间侮辱人格的蛇场……
你直直地仰视着苍穹
苍穹流出两行泪水
——化作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