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给奥密克戎夹了塞
 
乌鸦的呼喊
像黑色的脚蹼拍打大地
青草的低语，又比往日弱了些
 
做核酸的队伍缓缓移动着
前面的人张嘴——“啊”一声
后面的连忙紧紧皮带，捏捏口罩
 
小蓝。大白。蓝天的蓝，白云的白
阳光的“阳”——太敏感
叫它“阴光”吧？
这样叫又让我难过不已
 
2022年5月15日。
 
        这些天是哪些天
 
这边是核酸，那边是奥密克戎
站位都挺好。可我
半天没明白我在哪里呢？
 
不少房子忽然给贴了封条
喉咙就像深不见底的通道
那里面有谁的GDP啊？
 
很多钉子躲在铁里不出来
一双鞋子不需要脚自己跑起来
我能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2022年6月1日。
 
        站在没有的立场上
 
没有不是一块撂荒的地
没有不是一个花生剥开壳
里面空的
“没有”是一个人的名字
 
没有是工地的一条
凌乱的身影
他搬砖，砌墙，什么都干
 
没有的老板有钱
没有的老婆有病
 
他的手指被焊枪、烈日
击伤了，化了脓
没有从信访处倒退着离开
 
在家门口给村长堵个正着
 
他的手机弹窗了
他没交罚款
他屋里屋外急得哭了起来
 
运粮的农用车喷着烟
正经过饥饿
整座院子被一支老歌
猛烈地摇晃
 
2022年6月9日。
 
         早晨，我去做核酸
 
汽车的反光镜里
猎人站在虎的两条斑纹之间
却没发现虎
 
他的枪管中火药已满
他还在不停地装，不停填充
 
城外隐隐传来一声枪响
 
2022年11月25日。
 
         早晨的幸事
 
早晨，从家里出来
回头看看，感觉自己是
单元门的一堆呕吐物
 
去做核酸。排队。排队
每日最重要的事，就是这个事
 
紧盯着新闻。新闻越频繁
证明病毒越频繁
嗓子被捅几下，浑身通泰
 
队伍旁边是垃圾站
宣传栏上写着
“垃圾分类，从我作起”
 
我一直在想，这鸟人说谁呢？
我接着又想，我到底
属于哪一类垃圾？
 
2022年11月25日。
 
    一位湖北朋友的天气预报
 
（天气预报：11月28日至12月1日
我省自北向南有一次寒潮过程）
我五十多年前就感受到了
（并伴有雨雪冰冻天气）
雨雪，冰冻。有初一必有十五
（11月28日全省有小到中雨）
小雨中雨掺合进来。放回暖
季节的烟幕弹？我已见惯不惊
（东部有大雨和雷电）
很好，东风又开始压倒西风了
（28日夜间开始降温）
不如干脆白天就降，别藏着掖着
（降幅8—16℃，局部16℃以上）
反正都是降，一度一百度都是降
除了物价攀升，收入一直回落
（11月29日至12月1日
西部和南部有雨雪或冻雨天气）
出不了门的，被子裹紧点
煮点小米山药粥，肉糜免谈
快递小哥，姑且当个慢递小哥
（其中山区有小到中雪
局部大雪，积雪1—5厘米）
这雪，总不能下到夏天去
手机里，多哈体育场人们张大嘴
把呼吸变成欢呼——足球
我和邻居隔着口罩，无语
相互打手势，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我的朋友含泪从括弧里出来
 
2022年11月27日。
 
    记住这几年发生的一切
 
记住这几年发生的一切
记住那些死去的人
那些跳楼，自戕，没医院收治
的无望的人。抑郁，精神失常者
让我们给他们竖一座碑
包括那些夭折的胎动中的胎儿
记住那些以为了人民作幌子
发横财的奸商，和他们背后的
家伙，记住大白、核酸、疫苗
管控、封控、转运、方舱
这些词，让其大白于天下
让更多的黑无处遁形
记住那些在城市地下室
过的连老鼠都不如的人，那些
蔬菜烂在地里痛不欲生的农民
那些同城相望，无法救助
年迈双亲的中年白领
那苦等着开学通知的学生
会记一辈子。他们将来会讲给
他们的儿孙听。历史学家里
更多了董狐之笔，音乐家的
回旋曲式中嵌入这几年的
抖音，自拍视频。文学家
千年后仍在书写，这个时代的
大花脸。他们惶惑：祖先们
竟然能活下来，幸运还是耻辱
世界上还有什么能称作悲剧？
一些人无端地大哭失声
不要觉得意外，不要嗤笑他们
地球旋转，我们总是头朝下
也别意外。我们制造意外
——确实有人所不及的天赋
放眼望去，大海。是的，大海
遍布着皱纹，生命的落日。是
无数的尖端科技，数字，无数
驱逐舰航母也无法熨平的大海
 
2022年11月28日。

高音区的青叶菜                                             
 
用一整个乐队来歌唱——青叶菜
是应该的，必须的，紧迫的
节目单上写满了青叶菜
 
墩实实的冬储大白菜
脆生生的芹菜，荠菜，韭菜
被称为红嘴绿鹦哥的菠菜
让人两眼放光的油菜，啊
 
小提琴，中提琴，大管，三角铁
钢琴，定音鼓，圆号，双簧管
男中音浑厚——丹田底气足
驱动暗流般的女低音实不多见
 
高音如阳光般明亮，明媚
能把阴天擦成晴天一般
生命的吁喊谁能嫌它过分？
 
述说，执著而低沉。坚持
已经许久。喉咙结茧。人们
也不能只对着绿色的窗帘发呆
青叶菜，距离中的青叶菜
 
疫情对我们不停进行定点爆破
季节骑着一匹绿马
频频转弯。两腿间凉飕飕的
 
我们已经生疏的长笛
又来在枕上、来梦中横吹
田垄里的青绿，收割正是时候
 
一根扁担就能挑起的青叶菜
一辆农用三轮就能拉进城里的
青叶菜，美丽青叶菜
 
维生素，胡萝卜素，维他命
我愿用最粗糙的粮食和它搭配
别人的烛光晚餐，咱的肠胃不羡慕
 
我家孩子看图识字的年岁
我要先教他认识蔬菜，再让他
把各种蔬菜的名称加上着重号
 
楼上楼下，有哭声，有求助
有呼唤——青叶菜。不是
虫子在菜叶上开过会的青叶菜
不是刺刀、弹片切削过的青叶菜
不是被有毒针剂注射过的青叶菜
 
万物齐鸣，轻轻伴唱
男声。女声。童声。混声
夹杂问询，吆喝，对话，焦灼
希望与失望——都显得缺乏营养
拟声。电视中的公告——大家
祝那位带来好消息的主持人更漂亮
 
门铃还没响。解封的门铃
百灵鸟一样的门铃
青叶菜。笑容里的青山绿水
 
被我们一再重复的——高音区里
绿葱葱、蓬勃的青叶菜。有菜心
没有菜心的青叶菜，都是好菜
 
在这老气横秋的春天，我们
——和青叶菜
 
2022年4月27日，欣赏线上“彩虹合唱《绿叶菜里有什么》”音乐节目之后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