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陆健:中国作协会员,著名诗人、书法家、中国传媒大学教授。
《在木头峪古镇之水畔》
在古镇旁
在黄河佳县段 ,秦晋大峡谷
长河的涌荡贯穿了诗歌的
左耳和右耳
留下些思想,于其间
碎片。残渣
和迫不得已的种种失忆
它们不屑于,却揭开了
昔日相关的重大问题
这时落日正圆——比王维的
落日还圆。丰满
如怀孕女人的肚腹
之接近临盆
它凌空砸下来
溅出艄公粗粝的号子,阵阵
号音把两岸群山推向身后
移动的悬崖。其手脚并用
命运的肩胛被勒红
他们身形缭乱。运走岁月
运走那些
被称之幸福与苦痛的货物
血块。水沫。说不出来
这时满天的星光,冷冽
汇聚在一双赌上了性命的
摇橹的手上
《米脂的唢呐》
米脂的婆姨在黄河边
濯身
但哪里的女人都都不如你的洗
洗女子的哀伤,淡化幽怨
耕作的你,纺线的你
哼唱着单薄的蓝花花
水嫩的你,让男子日益伟岸
白皙的你,男人们必须献身
除了耙地,人生一世
总要做点像样的事
唢呐的铜质的声音
正是早晨和傍晚天色的黄
横竖都是它。每个音符
都带血丝带着多巴胺
唢呐的边缘正是苍天的圆
天地的圆,与媾合
又旋回唢呐的低语
像完成了新一轮繁衍
扑面的声音,赴死般的声音
把玉米、稻黍的香味
提升到高八度,再高八度
日头,月亮烘烤熟了
这豁出命来的声响
黏连着黄土的生养,哀伤
米脂女子的梦。和腔肠
这样的美,这样的温婉
与绝对。这等待中的羞涩
有多少光阴,能配得上?
《李自成行宫之宫》
好端端的行宫
好端端的砖石与瓦
气派。漂亮
似乎和前途一样亮
像那天落日失重的一个句号
1643,一年后他的骏马
就踢踏金殿玉阶
此时的他,踌躇满志
北京景山的一棵槐树
旌旗大纛,漫卷中遮盖住
其隐隐发作的坐骨神经痛
乐楼——喜乐亦或哀乐?
梅花厅虽好,却八面临风
并非花开时节
捧圣楼,何方神圣?谁捧得住
雄心,野心,他的刀兵
二天门不是宣武门
玉皇阁,启祥殿,兆庆宫
是何征兆?虚了些
虚词那般的虚
虚无缥缈的虚
飘渺,近似于青烟一缕
依山造势,可是
登临可小天下的山?
庄严巍峨,看和谁比
布局紧凑,怕只紧凑于方寸间
宏伟壮观?无非自己的感觉
罢了
行宫之“行”,历史的歇脚处
行宫之“宫” ,“宫”字之解
在自家屋檐下说说而已
2024年9月23—24日。榆林。
《与卜寸丹行至聚仙阁下》
停留。仰望。双肩端着期待
阁下,此乃聚仙阁也
可许久,不见众仙来聚
或许,神仙嫌我,老
且丑。可卜寸丹年轻貌美
红色抹额,缀着银色刺绣
这可是穿着蓝底白碎花扎染
的卜寸丹啊
况且楼下有百龄柳树
慈目善目的二百年老槐树
有曹锦福院,积德乃昌的
田家宅邸、鱼山古庙往来寺
塞上古堡,等等。这可是
一应俱全的石头峪呢
神仙,你不妨
披上大衫常回来看看
他们前来的车辇不慎爆胎?
案几上的茶点不合口味?
故而闹脾气责怪我等则个?
赳赳然,一个小小村落
四进士六举人文星糜集
还有“大峡浮屠”牌坊在侧
晋陕隔水相望的大河在侧
云淡风轻,万物其中啊
莫非神仙已来过?
莫非曲径通幽,歀曲暗送
其意已达?包括典籍,密藏
卜寸丹还在望着聚仙阁
不离半步
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2024年9月24日,榆林。
《补浪河女子民兵治沙连展览馆》
她们集合在1974年春天
那时我在河南南阳插队
她们最大的21岁,小的14
她们满眼黄沙,肺里
也吞进不少。扒土
不小心指甲就掉了
马鞭草和格桑花很远
大马士革玫瑰远在埃及
她们植树,樟子松,侧柏
给日子浇水,给所有
有根茎的植物浇水
那象征革命的坚毅,无法改变
她们的坚贞让人心疼
补浪河边,被预设的毛乌素
参观者跟拍着一幅幅照片
非虚构。勋章般浑圆的军号声
擦亮蛮荒和空旷
五十年过去。她们老去
层层叠叠的绿懂得,记忆或
忘却
黄馍馍。墨水瓶做的油灯
敞开的青春,钉子般的誓言
偷偷抹去的泪水。历史的皱纹
馆外的雕塑造型——
她们举旗,扛锹,挑担
推独轮车,铜的颜色
土地的颜色
她们的造型
踩在她们的骨头上
我们的脚
踩在时光的骨头上
2024年9月26日,补浪河边。
《与晴朗李寒乘车去补浪河途中》
上午八点半,忽然风雨卷来
把晴朗的天弄的灰头土脸
车上朋友惊呼,预报晴天啊
怪就怪晴朗李寒后面的
那个“寒”字
诗人,翻译家,在石家庄
开了书店的,在俄罗斯
生活过七年的晴朗李寒
书店挂满普希金、阿赫玛托娃
马雅可夫斯基、叶赛宁
勃洛克等等照片。他只把
套娃、桦树皮做的首饰盒
摆在家里
那些照片都是热爱和平的
天气由“寒”转为“晴朗”
端是想不到啊!榆补路旁
杂花随意绽放,风把杨树叶子
翻过来呈灰白色,悬在半空
车速时快时慢,不确定
人们的闲谈,时多时少
路旁,接近收获的庄稼
玉米穗悬挂在玉米腰间
把衣服顶得鼓鼓的
叶公好龙,龙不一定不存在啊
地球悬浮在宇宙的图像里
它是根据规律还是
根据自己的心情旋转呢?
美国大选的结局会怎样?
俄乌战争武器愈加尖端
杀伤力使我们的车辆
都感觉震动。一只大虾
无法测准一个大亨的血压
晴朗李寒忍不住冒出一句俄语
像一句话,既骂别人也骂自己
2024年9月26日。
《红石峡中的砍头柳》
怪异。渐渐淡远于黄昏雾气的是砍头柳
粗糙粗壮的身形,迸发出冲冠头发的
是砍头柳
它无需冠冕,直愣愣生长
带点狰狞,更多些峥嵘
它的柳枝当柴烧,当做
消除热疾的药。砍头柳编的柳筐
盛满土豆、红薯、黄馍馍
盛满一年年的生计
娃娃们的笑
被砍头的柳树又爆发新的枝条
更倔强、更不要命地长
陪伴了陕北人一辈辈的砍头柳
2024年9月27日,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