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今天是我62岁生日

妈妈，我想你

 

以往每到今天，我都收到

你发来的信息。今天

没有，以后再不会有

 

那天后半夜的电话

骤然而起，突然勒住我的脖子

我惊跳下床，像手抓烙铁那样

 

家有高堂，最怕的事

还是来了。飞机上邻座

诧异地盯我一眼

不晓得为什么跑道湿了

 

妈妈，最终还是没能等我赶到

你的眼睛是睁着的

 

姐姐帮你擦身，我帮你穿衣

八十过后，你的身躯一天天矮小

以致要扬起头来看我

 

我一抬头天上清烟散漫

没有母亲的故乡还是不是故乡？

 

妈妈，这些年我在外面

深一脚浅一脚奔波

你除了打电话

还学会发短信，发微信

你躬着背，脸趴在手机屏上

 

你是后半夜三点多走的

去过洗手间，回房间

仰面躺下，再唤不醒

 

单位领导说，王老师

真仁义啊，不给子女添麻烦

 

不知是否预感，前天晚上

你面对电视剧朗朗笑

声音出奇响亮

然后大声让妹妹帮你洗澡

 

干干净净，安详离去

“王老师是有德之人

一辈子接生过10000多个

孩子，从没出过手术事故”

 

妈妈，虽然我太普通平凡

再给我一百年也发达无望

但你迎接到世上来的孩子

中间，一定有天使

不让这世道腐烂

 

妈妈，你工作繁忙

没时间管儿女，让我们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

有的在外地念书、工作

有的自学考试，以工代干

有的早早下岗，艰难度日

 

你打趣，“还要来

啃我这把老骨头呦

生来欠你们的，得还。”

 

妈妈，我见过你年轻时的照片

拉着我，抱着妹妹。比我大两岁的

姐姐在前面跑。妈妈你的美丽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

 

你出生在京城医学世家

十五岁读卫校，上班

还没来及享受娘家恩惠

我的父亲，就像狼一样叼走了你

从此辗转，一直到邙山脚下

 

妈妈，你别怪爸爸，他

生病之后反应迟钝，丢三落四

错不在他，在那段

不能过也得过的日子

 

你怕冷，晚上休息多盖一点

给爸爸的老寒腿也加个毯子

 

妈妈，原谅我总不回家

原谅我忤违你意愿

上文科，打死不肯学医

我也悔恨，只能用这小时候

堆的积木一样的文字给你

而不是用听诊器诊断这人间的病灶

 

妈妈，你的儿媳在老家养病

我做了菜，给你五年级的二孙子吃

还把他两个最好的伙伴叫来

他们懵懂得知，今天是伯伯生日

 

你孙子说，爸爸你怎么哭了？

蜡烛前我许的什么愿，他永远不懂

 

你知道，我从来只喜欢男孩

前几个月隔壁单元刚添了女婴

楼下婴儿车闪亮着似曾熟悉的

笑靥，我的心好酸好感动

 

我知道如果有转世

你一定会来到离我最近的地方

让我念着别人的好。使我相信

这世界终将被爱和善良统领

 

妈妈，你的微信是删除不了的微信

妈妈，请收下我的红包

妈妈，谢谢你在天堂保佑我

             2018年8月23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