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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是靠技术无法达到的地方


  导读:  我的故乡南京是出诗人的地方。那里有我众多的诗友。有些还是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即相识并交往的,大家的友谊也就是“跨世纪”了。由于爱上诗时的年龄较小,即使十几年过去,也都还算年轻。女诗人古筝就是这样一位我挺珍视

  我的故乡南京是出诗人的地方。那里有我众多的诗友。有些还是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即相识并交往的,大家的友谊也就是“跨世纪”了。由于爱上诗时的年龄较小,即使十几年过去,也都还算年轻。女诗人古筝就是这样一位我挺珍视的朋友。有那么几年,我回南京探亲,总要约上古筝以及黄梵等一班诗友聚一聚。每次,她对诗的热爱以及独特见解,都令我刮目相看。新世纪以来,大家的联络少了点,但由于互联网发达了,我反而更多地读到她不断寻求突破的新作品。越来越富有某种成熟的韵味。看来诗歌一点也没有辜负坚持下来的人。
  我们那个年代的许多人,都是在并未真正懂得诗是什么的情况下,开始写诗的。所以注定将走很长的弯路,才寻找到真正的起点,体会一番重新出发的感觉。我自己是这样,估计古筝也是这样。这已算是幸运的了。有些自以为是的诗人,至今尚未懂得什么是诗,纯属按照个人对诗的错误理解写着“非诗”。我可以宽容地认同他们为诗人,却拒绝承认他们写的是诗至少,我在阅读时无法说服自己。
  古筝的诗之所以容易唤起我的感动,在于她是把诗看得很神圣的前提下写出来的,首先已感动了她自己。因而,绝少“废品”。她不仅坚持着诗歌,还坚持着自己对诗歌的理解。这么些年过去,她的诗歌既不是“知识分子”流派的,又不是“民间”风格的,更不是所谓“第三条道路”的,它还是她自己的。她应该为之感到骄傲还是遗憾?相对于流派林立、争论激烈的诗坛,她更乐意保持一种“票友心态”。因为诗不属于热闹,而属于宁静。诗的意义,不在于共性,而在于个性。艺术可以划分群落或派别,而诗比艺术更高明之处,正在于:每个诗人都应该自成一派,有独立的审美体系。人数越多的诗歌流派,越令我怀疑:其诗风要么是太容易模仿了,要么是太容易被模仿了,缺乏必要的难度。一个诗人,做到拒绝仿效别人,是容易的;做到令别人无法仿效,则太难了。相比而言,我更关注诗坛上“孤独的人”或“多余的人”。譬如女诗人古筝。她是无法复制的,因而不可多得。
  古筝很少写流行的口语诗,很少“后现代”。她更忠实于诗的传统美或古典美,适宜书面阅读。她是诗的“原教旨主义者”。口语的倾向和书面语的倾向,分别证明了文学的两种野心:前者是为当代的读者而写作,后者则把读者的范围延伸向未来,或者说,它力图为永恒的读者而写作。一位作家的语言风格,潜在地受到他(她)臆想中的阅读对象的影响。同时体现出他视野的远和近:是热衷于对空间的感召力,还是热衷于对时间的穿透力?是追求生前的伟大,还是追求死后的光荣?是说给已存在的耳朵听的,还是写在纸上,留待尚未出现的眼睛读的?是比音量,还是比耐心?这么一比较,也就能大致看出古筝的创作观及诗歌对她的意义了。
  因为相信缪斯的存在,我算不上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诗歌与宗教的区别,仅仅在于它更虔诚、更狂热、更富有牺牲的精神。作为诗人,我心目中的“万物主宰者”是个女的,她的乐器(譬如竖琴)是我的武器。古筝也是如此,她是信仰诗神的。而且,由于性别的缘故,她与缪斯似乎更为亲近。古希腊的萨福开创了女诗人的传统,而古筝捧着的是中国式的古琴它一点不比西洋的竖琴差到哪里。写诗的人能体会到一种非其他职业所能带来的快乐。这么些年,也许古筝并不是想坚持写诗,而是不舍得放弃那种快乐。她活得很值!
  给古筝诗集写序时,我忽然联想起一个学理工科的大学生,问我诗是什么。我回答:诗就是用你所学的知识无法理解的一些东西。诗不是常识,也不是知识,却是更为朴素的真理与心灵有关。即使在它反常识、反知识的时候,也能让人信服……不知古筝以为然否?
  诗人不是手艺人。诗也不是一门技术。恰恰相反,它是靠技术无法达到的地方。是非理性的。是人与世界相遇后产生的某种化学反应,而非物理反应。因此,它笼罩着一份神秘主义色彩。正如我们日常所说的神来之笔、下笔如有神呀什么的。灵感,即是诗人头脑中分泌的古老的兴奋剂。在诸多文学式样中,诗从来就不是常规武器,而是化学武器无论对于作者还是读者,它都会产生难以言传的感染力……读古筝的诗,我很欣慰地发现她是一位靠灵感写作的诗人,缪斯会给这样的诗人送去更多的快乐。
  古筝这类诗人的写作,是个人风格化比较明显的,是为了寻找自身那看不见的胎记。也许并不是胎记,而是这种对虚无的寻找,使他们与平庸的人群区别开来。诗人的神秘感最终迷惑的只是自己因而才有灵感的降临。如果你不曾迷失,你就没啥可写的。诗人一生中所有的路标,都是为了帮助他更快、更彻底地迷路在迷路中他才可能找到一首好诗。
  诗不会教古筝怎样生活(不会教她怎样生活的更好),而生活却可以教古筝怎样写诗。她写诗,不是为了生活(其实诗已构成她的另一种生活,精神生活)。她生活,却是为了写诗:酝酿出诗之后,她所有的生活都已成了幸福的酒糟,散发出谷物发酵的气息。这是多么让人陶醉!更值得一提的是,她提炼出的酒浆,“度数”还是很高的。作为一个生活在复杂的当代的女诗人,古筝也是很纯粹的。
  古筝这次的新诗集,还是比她五年、十年、十五年前的旧作有了较大的突破。每个诗人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不断地吐丝,为了织一副茧。当自己的风格形成之后,有的人将其视为蚊帐,在里面安然酣睡;有的人,则努力咬破它,宁愿变成一只健忘的蛾子。他把苦心经营的秩序一举推翻、并且产生恍若隔世之感,就提前迎接到自己的来生。写作开始变得真正有意义了。而在此之前,他打造的不过是注定将成为废墟的建筑……对于古筝这样诗龄较长的女诗人来说,这一点尤其重要。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恐怕也是有意识地不断突围的结果。她的诗不能说越来越美,但确实是越来越有力量了。我们不妨对她创作上的未来给予更大的期待。
  古筝的诗使我想了很多,说了也不少。或许说得有点抽象,但你读一读古筝的诗集就全明白了。

                  2006年10月22日北京农展馆

简介
洪烛(1967—2020):原名王军,1967年生于南京,1985年保送武汉大学,1989年分配到北京,现任中国文联出版社编辑室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诗网第一届签约作家。出版有诗集《蓝色的初恋》《南方音乐》《你是一张旧照片》《我的西域》《仓央嘉措心史》《仓央嘉措情史》,长篇小说《两栖人》,散文集、评论集、历史文化专著等数十种。另有《中国美味礼赞》《千年一梦紫禁城》《北京AtoZ》《北京往事》等在日本、美国、新加坡、中国台湾出有日文版、英文版、繁体字版。九十年代成为掀起散文热的现象之一,被《女友》杂志评为“全国十佳青年作家”。 获中国散文学会冰心散文奖、中国诗歌学会徐志摩诗歌奖、老舍文学奖散文奖、路遥青年文学大奖、 央视电视诗歌散文大赛一等奖,2008年中国散文年度金奖,2013年《海外诗刊》年度诗人奖,《萌芽》文学奖及《中国青年》《诗刊》《星星》等奖项。2012年入选博客十年“影响中国百名博客”。
责任编辑: 周占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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