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
所有的岛都患有相思病,想念着大陆
你是病得最轻的,因为你离岸最近
甚至想着想着,就有一条道路
从水中浮现,像凝固了的潮汐
你因为自己的想像而成为半岛,正如
我会因为眺望而成为半神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一半是醒,一半是梦……
可从这一天起,你思念的对象
又变成了海洋,变成一层层波浪
折叠出的远方。替你治疗相思病的
是一艘又一艘远道而来的船……
不,那是一个吻,在你的嘴唇上靠岸
被打破的寂寞
你曾经是一座没有主人的岛
不仅如此,你甚至还没有客人
芦苇,花,鸥鸟,鱼虾,都是野生的
陆地不是主人,只是你的邻居
海也不是客人,虽然潮水
每天都会造访你两次
但它的造访,纯粹是无意识的
传说中一位古代女人的坟墓,加深了
你的寂寞,因为她不可能继续活着
直到某一天,岛上修建了一座灯塔
长期失明的你,才逐渐恢复了视力
岛上的工地
我举着钓竿,在海边钓鱼
一等就是一下午,胳膊都举酸了
作为背景,我的身后,巨人般的塔吊
也缓缓扬起手臂,像在垂钓着什么
是钓着我悬到嗓子眼的心呢
还是努力从地平线下面――钓出一栋
跟蓝图上一模一样的新楼?
这条鱼太大了,我想过些天再来
不知是否已经上钩?
或许,塔吊需要比我有更大的耐心
和更高的智慧:瞧,它仅仅
拿一朵空虚的云作为诱饵……
在曹妃甸打电话
我在曹妃甸给你打电话
我在小小的岛上,拨了你的号码
我只说了两个字:“你听――”
然后就沉默了。其实我并没有沉默
我是让涛声,代替我诉说
当然,你也可以认为:不是我
在给你打电话,而是海在给你打电话
你应该听得懂,因为涛声――是世界语
我用世界语跟你说着私房话
拾贝
贝壳打开,里面有另一个海
缩小了无数倍的海
肉体的波浪涌动,磷光闪闪
我还看见珍珠,在表演海上日出
贝壳打开,接着又合拢了
它只关心它自己的黑夜与白昼
而我,记住了那颗缩小无数倍的太阳
给我带来一天中的第二次黎明
不冻港
我的墨水瓶是一座不冻港
桨声悠扬,我的蘸水钢笔
一会儿停泊,一会儿远航
纸是它的彼岸。“诗人的头脑
怎么可能结冰呢?即使结冰了
也会及时地驶来一艘破冰船。”
瞧,蓝墨水又要涨潮了……
海边的掌声
当潮水在岸礁上鼓掌的时候
我感受到的是一种孤独的庆祝
甚至我都不过是偶然闯入的无关的听众
大海的兴奋是无法理喻的
灯塔
灯塔看守者是离光明最近的人
尤其是迷失方向的夜航中,对他生活的想像
都能给被世界遗忘了的水手
带来恢复记忆般的安慰
即使把整座灯塔都拆除了
它那孤悬的灯光似乎仍然得以保留
在黑夜的海上眺望,我经常有
这样的错觉:认为它那被黑暗吞食的
臃肿的塔身原本就是多余的!
摆脱了这一切,它就能向群星
无限地靠拢,成为星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