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扣儿文集三本——诗集《你看那落日》、《我们都将重逢在遗忘的路上》,散文
《例如荒凉》
下午又要走了。一些归途上的人等着斜阳
在光隙中,谁回了头
我指间的烟火为他亮了亮
风尘仆仆。这个词动起来
在简约的日子中,问号多么奢侈
而又缓慢
闭嘴。此事成型。不问事外
有多少叶子被摘完。接下来的路灯
被谁多踩几遍
光。又浅又淡。不会思考的光
躺在人们必经的路上
不只是下午之后,不只是放不下流年
梦是最后台词。一个傻乎乎的人
贴在唇语里。唇语如旷野。他只教我说一句
想你想的长满蘑菇
《面朝大海》
斜阳还有三丈,我在异乡
抚摸水。细碎的光从手指溜过去
我凝视在微凉的意思里
变成微凉的事
抚摸水,抚摸似有还无
它有没有等过我
要碰撞我
肝肠里那些陷落的过往
过往里那些纠葛成铁的肝肠
(大海那么大
人生这么长
我怎么洒掉全部的流水
从虚无的地方奔流到如血的斜阳?)
未知。有意识
深与浅的都在主观上挽留,在客观上虚掷
我把腰身投在水里
我在波纹的连接处低下头
大海在眼神里变大
我被弥漫,一直到你说过的话
你说那么远。那么迷人
我摸水
陈旧如叹息
在潮起时又多了一次结局
《舍不得多说一句》
孤独与完美涨潮般升起
我在其中一滴
为了更饱满,舍不得多说一句
这是异乡之海。礁石打坐,礁石沉默
我面朝的地方无边无际
是我心,是你已知
一地流水。一地水做的清辉
我亮起来的部分
朝向你
没有一条线明确伸展
波浪上,也没有跳出有名字的一朵
拿到我的寂寞
更大的岛坐在落日下。它们昏沉
难以分割。它们远离人间
昏沉如相思
水上不了岸。岸留不住我
我走后脚印潮湿
我想讲话时,谁把晚风泠泠
写成绵绵夜雨
《底限》
为了不见灰尘,我挡上了光
为了减轻病痛,我想念未遇时的模样
一些在天下走路的人走不到我的路中
一些闲聊的话语说不到我的梦上
一些摘过花的人从没有听说过我的芳香
为了不再见到这些灰尘,我挡上了光
为了不再见到未遇时的模样,我往未知里
又藏了藏,为了一条路始终在我遥望的方向
我往莫名的地方想了又想
一些光彩是我梦不到的黄梁
一些华发丢在了五千里外的堂上
一些披衣而起的词句在断肠处扔掉故乡
为了说的更少,我埋下头去
为了关上最后一道门,我得忘记整个天空
《秋叶》
就爱上吧。晚上来临前
黑暗来临前。分不清是晚上还是黑暗的
感觉来临之前
拿出一块水痕。在日渐老化的指尖
拿它到嘴唇上去
不要轻意沾上有味道的
不要轻意叫它的名字
安静——你就停在这个字义上
安静——你发现身体渐没
在一块水痕里,你发现自己的真相
——留而未久的那些滋润
宠着举着的
那些组成生存细胞的部分
正在收拢
如你心
正在缩小
如你的眼睛
正在靠近干涸,而你从未曾实施过泼洒
那也要爱上。在膛音的连接出
一朵微微的气息之花
给越隐越苍白的脸
给一些中途上折断的话
甚至给一杯
不知凉在哪个桌面上的茶
安静——你要被它描述出骨头
安静——你要失去从未敢于丰满的血肉
而要爱上。一如恨不得。而要爱上
很久以前的远
已是这么近的天涯
直到有一个张着爱心的口袋
说宝贝你回家吧
人间怎么办呢——她已被安静用尽
取不出回答
《秋雨中》
不知走几步,天下才会黄叶落尽
也不知落到什么程度
数雨水的人才回头
路是更滑了。在没有屋檐的心思上
灯光是不需要的。围墙也不需要
数雨水的人她踩着的
是秋天的味道。而味道一旦混和了单衣
这人生就仿佛被暗中
揭下一块皮
还是要有点东西陪着
比如细的发梢
摇遥欲坠的酸梨子
前方另一条河里飘散的水草
或者诗性的,睡在自家笼子里的鸽哨
能响的都要小声响
不能响的就挂在眉毛上
——雨终究是不停
也许拐角是一个家乡。数雨水的人在秋天里
不想记起道理。相遇有什么错
在秋天里数雨水的人
她走不走都不能被浇透
她知道这一帘凄冷后
没有她想要的挽留
一生也就这样吧
一段天空追随着秋水
一个人走如叶片
一首没有明月的诗,照着她
在似有还无处
越来越深
《暗流》
不能期许落日抬头,在残荷的九月
时光也不可停留我的行走
风在南来北往。什么被越吹越低?
我若留神
沿途都是我可有可无的痕迹
我若不看
我的香风,梦想,及落难的滩涂
都是不必还原的故事
说过百次了,鸟鸣是一种混响
终于青春的余音
偶尔击中跳起的鱼群
而龙门永不摆好
而龙门上,多少江水涌如我心
怎么走,都是多边的图形
没有一条路不在忘记前路
花海在秋后就是荆棘
我已入秋
拿什么与星光周游
问题已被江河握紧
我这初秋牵肠于诗歌的唯美
蜿蜒在河流身后——充溢而怯懦
有心人看到无枝可栖
路过人看它是遍体枯枝
又无法手提
行如蝼蚁的人一个个过去。破碎不了的足音
贴在我还没有写好的尾句上
这小小的尺寸
一边缩紧了世道的慌张
一边挤走了余光
《梅花烙》
至此更鼓苍苍,梦里也拿不回的雪
一片片散走。时光无奈
露出的话语左一句右一句。执梅花的女人
耽于觉醒又惊醒。她从爱情里离开
忍着我的诗歌,把香藏在腰上
恍如未见。我想到之前冬天
与梅花类似的枯枝之事
与梅花香类似之遇,要重新布局
白月与清雾都奔了溪流。远离山巅的还有它怀中的人影
那抹涂在我眼角的红,潮湿起来
什么滋味,是洒了又洒的酒
而烟岚柔细,如怜似恨,填上万像空隙
我趁机低下身子做梅花的皮毛——说我爱你
画在眉目上的长相守已成熟到腐朽
世事如神的应声,昭然且虚无
《忘川》
云朵后来隐入生活。没有更高的枝
没有更低的落。泥土隔着生存的痕迹
襟怀的事被一把把撕开,晒干
到忘川
人生退至堂后,日复一日
故土难离,他乡难至,有意插柳的人丢了长袍
内心水火如日月,而夜说黑就黑了
爱恨如田田
研好的墨后来染到云朵上。写好的花朵
凋落在白发上。天下只有两个人
种莲,唱歌。他们拥挤
没有破茧
两个人守一个码头,贮水,画坎
在涟漪中取暖。腔中有幽谷
藏着的人不再归来。哪怕掩面唱空旷
身体还在民间
《水云间》
风行水上。风把果子敲在头上
这微疼是梦境
虚拟一张宣纸,铺着铺着,就来了一个人
这有多好,平展展一地
活在跳不进红尘的悬崖里
画一个更远的回廊。流年不要涌动
天空熟悉又陌生,一个人成为有名字的伞
说好说不好的话都可以说出来
扬上去,落回眼晴,再闭上
呵,好情意风雨又兼程
我是想说啊,许多事情与独看黄昏没有不同
真实的影像一旦被描摹,笼罩
人间就多了摸索,少了奔跑
瞧——不听话的人,又在白月光下吹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