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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背后的人性之痛
――评郭栋超长诗《不流泪的母亲》


  导读:一首好诗的标准,不在于华丽的修辞和技巧上的先锋性,而在于是否能打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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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有一种专写战争题材的诗歌门类叫做边塞诗。古时战乱频仍,又是冷兵器时代,战场厮杀残酷,多是有去无回。消息也闭塞,以致古诗中有“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样凄惨的诗句。战争对于热爱和平的人士来说,是深恶痛绝的,但是战争又是和平的必备条件,没有哪一个侵略者是来摆事实、讲道理的。最著名的战争语录就是,只有在实力旗鼓相当的条件下,才有谈判的可能。朝鲜战争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美国联军之所以能和中国人坐下来谈判,不是在于他们的文明程度有多高,而是他们遇到了真正的对手。棋逢对手,在下棋者来说,是一种遇到知音的欣喜,而对于战争,是战场血腥的争夺和死亡数字的累加。朝鲜战争距今也有60多年了,从一些电影的宣传和书籍的记载中,我们也知道了一些英雄可歌可颂的事迹,例如黄继光和邱少云。王树增在《朝鲜战争》一书后记中说:“朝鲜战争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参战国最多、死伤人数最多的一场战争。为保家卫国出兵朝鲜的上百万中国人民志愿军用生命进行了感天动地的殊死战斗。”虽然中方至今没有伤亡的确切数字,据估计也不少于二十万人。死亡数字到了统计者的手里只是冰冷的数字,可是生命对于每一个人却只有一次,这就是战争背后的人性之痛。战争是需要反思的,可惜很快都被岁月湮没在如烟往事之中。长诗《不流泪的母亲》的出现虽然有些姗姗来迟,但对于目前萎靡不振的诗歌界来说可谓一剂强心针,给沉闷的现实主义吹来了一股清新的风。

  一首好诗的标准,不在于华丽的修辞和技巧上的先锋性,而在于是否能打动人心,《不流泪的母亲》就是这样一首能打动人心的诗。作者选择了朝鲜战争这样冷门的题材,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是相当的陌生。王树增也曾在书中感叹:“想及今天我们的国家和我们的民族一旦面临危机的时候,年轻人能否像当年的志愿军官兵一样奋不顾身挺身而出?是否能像当年的志愿军官兵一样面对最惨烈的战斗英勇无畏?”对于生活在和平时期娇生惯养的年轻一代,这种担忧是不无道理的。而现在的中国人也并非生活在世外桃源,周边小国一直对我们的沿海岛屿心怀叵测,中日钓鱼岛问题一直悬而未绝,美国一边对中国海域进行侦查,一边用文化进行思想侵蚀。古人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而这首诗的意义就在于当大家都在人生舞台上纵情欢乐时,它指出了潜藏在地板下的危险。

  对于一首反思战争的长诗,作者一反常态的选择了从母亲的角度切入主题,这种写法可谓讨巧,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母亲从广义上说,是生养的大地,是哺育的祖国,也可以具体到每个战士的亲娘。作者在题记中说,我痛恨每一颗子弹,每一颗子弹都有一个震颤的爹娘!这句话充满了人性的温度,超越了国界和对立面,这是对战争深层次的谴责,诗人用锋利的语言直指事物的本质。对于人类来说,每一颗子弹都是罪恶的花朵,无论它打着什么美丽的旗号行刑。

  第一篇《远了,我的村庄》,一开始就写别离,奠定了全诗忧伤悲痛的基调。诗人的胸怀是博大的,他似乎飞越了三千里江山,看到了60年前人间的悲欢离合,甚至连“鸡飞了,歪着翅膀”这样的小细节他都注意到了,这是对生活深厚的观察力。诗中写道:“老柿树香条似的细长/爹拉出那头犟驴/娘出嫁时头巾红透太阳/麦苗泛起清香/硬硬的土路一溜溜白点/小黄狗疯了似的跑着/河水里打着踉跄/狗追着汽车,汪汪/挺着肚子的婆娘泪断土岗。”这段农村生活的鲜活白描,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让人恍若就在现场,最后一句是作者埋伏的泪点,铁石人读了都会断肠。接着作者换个场景:“娘硬塞了鸡蛋/吃下,吃下,家永是咱的家。”读到此处,不由为“硬塞”二字赞叹,两个字写尽家中贫困,写尽母子之情,写尽离别情景,可见作者深谙世态人情。当“锣鼓渐失渐远”,离开了自己的村庄,在“夜色朦胧/黑压压的人流/悄无声息,水浪停流”中,跨过了鸭绿江。此时的悄无声息和前面闹哄哄的分别相映衬,一热一冷,产生了巨大的情绪张力,让人顿生“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感。

  在第二篇《刀抽炮响》中,残酷的战场上,肩抗钢枪的人心里却想着的是土地和庄田。作者客观的叙述着战争的血腥与狰狞,面对九死一生的现实,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让我的墓碑挨着你的墓碑”。而“回家的路上有一座断桥”,暗喻了只能埋骨他乡,遥想家乡的亲娘和心中的祖国。此中伤痛,唯有亲历者自知。

  第三篇《衣冠冢》是本诗的核心部分,中国的传统习俗是无论走多远,总要魂归故里,入土为安。衣冠冢是一种不得已,是一种临时的寄托。在外人面前强撑体面、故做宽慰的老娘得知自己的儿子死在“异城的荒野”,反而劝儿媳妇“别用泪水淹了他/高傲的雄魂”,这种痛苦是无以言表的,也许为了表达这种情感的极致,作者进行了诗意的夸张,诗中写道:“婆婆生了十一个儿女/夭折了十个/只有他随娘伴着咱屋桌的风灯。”最后连伴着风灯的一个儿子也没有了,而“风灯”这个意像也给人一种飘摇不定,转眼幻灭之感。当一个子女也没有留下,当娘的内心痛苦可想而知,她只能用回忆往事的伤痛来麻木自己,想到奶奶的死,想到刚出生13天女儿的死。这时还想着把准备做棺木的桐树捐出来,“捐给来咱村那个唱戏的/她要捐飞机/好人呀。”这种在大是大非面前的觉悟,一下子让这个母亲的形象丰满起来,高大起来,她是千千万万在旧社会受苦受难的母亲中的一员。她不流泪是因为她面对残酷现实的坚强和忍耐,她的心是善良而博爱的,又是宽容而慈祥的。她的这种坚忍感动了她的儿媳妇,她说:“娘走的路上/闺女看见了人也看到了神。”这应该是对母亲最高的评价!当一个女子变成母亲的同时,她的身体里也就具有了神性的光,这是一种母爱的光。这个母亲把这种爱放大了,牺牲个人小家的幸福,放大到了对国家的大爱,这就是作者所想要表达的诗歌主旨。

  第四篇《黄土堆》是对孙辈的教诲,是对苦难家史的复叙,也是对优秀传统的传承。鼓励孙儿“是战士就要横空出世/怀揣着宝刀如日月/怀揣着家国如江河”,将一个历经苦难却心怀家国的老奶奶形象树立了起来,她对自己逝去儿子的爱同样是深沉的,这种痛苦是“钻心的响”,这种思念是“梦绕魂牵”,终于在一个冬天,这个伟大的母亲走了,带着对儿子无限的念想,她“不再与庄稼说话了”,这时诗人用一段出色的风景描写烘托出她悲壮而沉重的一生,诗中写道:“雪粒打着黄土啪啪/作响/湿了的黄土/凝重着不曾轻飘/舞着的银杏叶一片片/金黄”。也许这金黄的银杏叶是隐喻着对这位伟大母亲的赞颂和怀念。

  作者在第五篇《断桥边》中转换了角度,让一个将军站在断桥边反思那场战争。而这个将军正是这位母亲的孙子,那场战争夺去了他英雄父亲的生命,让他成为一个遗腹子。面对当年父亲一去不返的断桥,他抚今追昔,心中感慨万千。诗人巧妙的用几组镜头进行穿插闪回:一会是老祖母在农村独守农舍;一会是少男少女的雕像上的和平鸽;一会儿是眼下岸边的酒吧里出出进进的红男绿女;一会是当年朝鲜战争中战舰云列的场景。诗人一直在追问“将军你想说些什么”,可是将军什么也没有说,一切尽在不言中,也许那乘风破浪的航母就是最好的回答。

  全诗读来感觉悲凉、壮阔,还有一丝伤感。然而就在这悲凉、伤感之中,有悲壮的英雄气在回荡。虽然是首主旋律作品,却充满了人性的味道,写的很接地气。诗人对农村生活异常熟悉,尤其是对农村老太太心理状态的把握,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对英雄儿子的叙述虽不多,但描写入情入理,细节逼真。作者抓住了农村人对土地和家乡的挚爱,由家及国,逐步升华,抒发了爱国之真情,感人至深。以前很多关于战争的诗,虽然场面描写波澜壮阔,但是很难在读者心中激起情感的共鸣,而这首侧面反映战争的诗,却质朴无华,情感真切,深度反思了战争与人性的关系。战争的胜利是要以无数士兵的牺牲为代价,而普通士兵大都来自于平民百姓,广大民众对战争的体验无疑是悲苦深重的,战争带给人民的永远是家庭的破碎、亲人的离散和生命的消亡。也许这首诗是要告诉人们,只有反思战争,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才能体验到当下美好的生活。

 

 

简介
郭栋超,毕业于河南大学中文系,中央党校在职研究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诗歌学会理事,中国乡土诗人协会常务理事,许昌电气学院客座教授,中国成人教育协会文化创意教育专业委员会专家工作组专家,原二级巡视员。已出版诗集《高原 草原 平原》《盛宴》《在这纷扰的尘世该怎样爱你》《少年带着雷声远行》(合著);曾荣获第一、二届《奔流》文学奖(诗歌类),中国诗歌万里行优秀诗人奖,第二届海燕诗歌奖,中国诗歌春晚:中国诗歌十年成就奖,2019年“礼赞祖国•诗韵乡村”全国乡村诗歌征集优秀作品奖,第二届河洛桂冠诗人奖,首届中国第三极顶峰诗歌奖,《中国诗人》(第七届)2021年度诗歌奖。在《中国作家》《诗潮》《诗林》《诗选刊》《时代报告.奔流》《莽原》《星星》《绿风》《海燕》《诗歌月刊》《中国诗人》《作家报》《诗歌地理》《天津诗人》《上海诗人》《河南诗人》《四川诗歌》《岁月》《海外文摘》《诗刊》等刊物以及网络媒体发表诗、评论、随笔一千六百余篇。
责任编辑: 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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