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诗人沈秋伟作品选。
◎常常舍不得
常常舍不得一粒词
被误读,被曲解
我只能抱着它给予慰藉
仿佛这样便可为它沉冤昭雪
常常舍不得一株花
在寒风中寂然独立
我只能将她抱进诗里
给她穿衣戴靴,细细打量
常常舍不得一个人
被欺凌,被家暴
但我不敢挺身而出
像一个懦夫远远地望着一颗星
◎你和我
万物都有正负两极
就像月有阴晴圆缺
偏我丢失了热力学常数
经常测不准星移斗换的时辰
这不是我喜欢自证其罪
只是某种天意老开我们玩笑
你此生理应仙气笼罩
我却从未掌握仙界大门的密码
我俩生活在语言的正反两面
阳光有时照你有时照我
当它抽走薄情的语言
我们才可在黑色里哑然相见
◎自己的耳朵
心里装了许些疑虑
像装了一只不安的猛兽
下雨时担心半夜发了山洪
暑热天忧虑草木怕要枯萎
我就在命运的岔路口
安装了许多耳朵
但那些耳朵功能常常紊乱
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听了
无奈之下,一声叹息
我只能启用自己的耳朵
但我自己的功率太小
捕捉不到太多的风声雨声
只适合在夜深时
听关山野马的嘶叫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治疗我久治不愈的耳鸣
◎人生苍茫
人生苍茫,谁能告诉
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写下的散文纷纷掉落了颜色
画下的山水已接不通前川和后山
隔着一层窗帘观人间
我看见我的前生睁大了眼睛
惊奇地读我今生的寥落
复透过今生阅我来世苍茫
就算有某种神迹发生
把前世、今生和来生招呼到一起
聊一聊如何合理安排田忌赛马
谁又能保证马不失前蹄
◎雨的隐喻
我本是水乡的常住居民
从小喜欢在水里寻找意义
雨不过是水这篇文章的分行
骨子里的冷艳和清凉没有改变
雨本是一种忧伤的隐喻
我所有的诗行都被这种隐喻所折磨
直到一行一行凋零
雨中的腐朽也必惨淡为冷艳的唯美
但今天我要说的仿佛不是这些
近期地球高烧退,旱情严重
我担心天上的墒情也受到牵连
将来到那里避难有没有足够的水分
◎年轮的沟壑
时间从来无情
风吹过后无影无踪
雨后的行潦也很快干涸
何况早些年许下的承诺
但世上也总有些往事
在心的领地上盘旋不去
即便心已变成蝴蝶标本
有些情思也偶尔在诗中盘踞
因此,我有时跨过年轮的沟壑
去找回遗落于过往的箫声
甚至宁可承受岁月的斧子
来斫碎我心中不合时宜的风情
◎我从水中来
我从水中来
写的诗水一般洁净流畅
用来滋润干燥的心情
洗净一生的杂念
遇到涩口的句子
我就施展水的柔软身段
像绕开礁石一样将它绕开
继续向前轻轻地流
世上还有一些不平事
我就将它们覆没在意义之下
让汉语的水面平静如初
让汉乐府里的莲叶免遭伤害
◎诗的含义
前世种下的花香
在体内缭绕成精
它寄身于语言的外形
便以诗的模样现身
世上的万物如此繁复
很难用数学定理加以证明
但美学就躲在草木中间
也有的藏在星际不动声色
这不,刚读到沈苇一首诗
“把一株青菜种到星际中间”
既然可以种青菜
想必也可以种黄黍
只不知星际的墒情如何
如果还行我也想搭一下便车
去那里拓一片荒地
模仿一下苏东坡在黄州
◎不同凡响的事物
不同凡响的事物
正与我擦肩而过
它激活的引力波
搅乱了秦汉传来的节气
但我不知道能不能把它抓住
这方面我缺乏老练手段
就像年轻时抓不住爱情
现在抓不住哲学的要义
不同凡响的事物
正在我身边游动
靠视力看不清它的模样
靠听力也辨不清它的方位
就请发一张红色通缉令吧
让我走遍天涯海角
吃尽千辛万苦
将危险又高蹈的美学逮回人间
◎花间堂
我与花同床共枕
花的魂,花的香
在我的肌肤里植入文字
每一粒文字都是种子
春天来了长成花痴
夏天来了长成花妖
而当秋天来临
一百只如仙的蝴蝶
便飞入梦中起舞
到了冬天
竟还有一百个贪念
粉嫩娇艳的春天向你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