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之寒柳》

——给纳兰

 

纳兰，纳兰，我早夭的天才

三十一岁是你生命的尖锐拐弯

你寒意澄明的词性急速降温

一夜间竟把大清帝国速冻成

冰天雪地的好风光

 

今夜，深宫的月正憔悴

边关的柳枝也已经寒病缠身

一更之后，五更之前

你的词性在冬季的冰面上踩出

摄人心魂的声响

 

纳兰之后

这个国度的诗歌本已凋花残柳

一蓬飞絮

从松门凉月的影子里轰然起飞

几个世纪之后

那些飞絮的疼痛开始在我身上严重发炎

 

 

《今夜与李贺对饮》

 

动了动了

那光的怪兽游动在鬼影闪闪的酒中

且以蛇的方式

破壁而歌

 

你看那天上垂下些空瘦的果子

不足为食的虚影

倒与鬼的心思互为镜象

直楞楞

架起晚唐惊世的天文奇观

 

呵呵，我的长吉

用你的诗来下酒吧

哥俩再来一杯

再来一次穿心刺骨的人生

 

说甚么寂寞与荒凉

怕甚么昼短与夜长

且让昌黎兄骑上八百里快马从孟县驰来

也让新安的持正兄从速抵达

呼熊、命蛙

一起为你我四人的晚宴舞蹈

 

更怕他甚么黄金成山、白玉成堆

那位骑着碧驴的公子

无非是云里吹哨的一个泡影

那爱因斯坦公式里的以太

也不过是哲学里一朵长虫的棉絮

随便哪一句你的诗行

都能把它吹到爪哇

 

来来，长吉兄呀

茂陵正有冬风穿过

刘彻与阿娇早已骨蚀魂散

不必提了，不值提了

更不消说嬴政那厮

润之兄且已把他轻视

 

今夜有你的诗篇佐酒

更有你烹煮的龙足

已然上席

且让我

细细品味

这晚唐的一抹风流

 

 

《李商隐之锦瑟》

 

弦在琴上弹跳

柱在琴上静默

嘈嘈与切切

华年如逝水

 

得了，得了

我本非我

蝴蝶也不是蝴蝶

 

不堪回望

玉山烟岚绝尘

沧海遗珠沉埋

 

一弦一柱

一场追忆翼化成啼血的杜鹃

声声哀鸣

暮春的悼词

 

 

《相和歌辞》

——与杜甫说心事

 

相和歌辞，前后四首

把我生生地带进苦寒的时光仄境

子美啊，你一千三百年的忧思太长

以至于那一阵破歌的秋风

把我心情的茅草

吹成了巴东之峡的笃笃凌澌相击声

 

子美啊，你风骚里的仁爱太稠

以至于长安之雪至今仍不忍化去

想把你的每一句诗歌唱成雪雕

而进入永恒的梦境

 

你笔下的这一场雪下了千百年

雪天的炭生意应该是标准的卖方市场吧

卖炭翁的吆喝声为何却越发凄冽

且演变成北风里一场彻天彻地的金融危机

 

子美，在你的相和歌辞里

丝竹之音普遍被冻成玄猿的噤声

那一场唐时冻害正向两极不断扩展

一极延伸到昆仑的天关

而另一极正深入到我的诗行里打着寒颤

 

 

《漱玉歌》

 

越过九百年清凉的时光

我终于来到漱玉泉旁

一头撞进你编织的蜜意闺情

想饮尽你索命的玉枕暗香

 

我找你找了九百年

我已化作你的诗意兰舟

载你的青春，嗅你词中的那一颗青梅

载你的慵倦，读你紫绡里遮掩的羞涩

载你的醉意，抚遍你词里的风情婉约

载你九百年的香魂去私奔

再谈上九百年惊天动地的恋爱

 

你是我九百年来未醒的一场梦

我是你词里的归雁飞回济南

偷香窃玉的心思暗藏久了

今夜我要对你一诉衷肠

 

你是否也等得我心焦

九百年前发出的心灵密码

如今还在天空盘桓

此刻，且让我读尽你那半笺娇恨

续写九百年前缘定终身的诗文

且趁着月移花影的良辰

把这个春夜灌醉

露浓花瘦好相拥

我要与你一起沉醉不知归路

我要潜入你的美学深宫

再做一场好梦

 

待明天醒来

让柳梢讥笑我又怎样

让梅萼嘲笑我又何妨

只要抱着你词中的一朵残蕊

拥你香腮边的一撮余香

生命的花期便无限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