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返程少年

 

在尘世，我一边梳妆，一边苍老

用虚荣、渴慕涂抹

贪婪的沟壑

 

重读红楼，如一个返程少年

重学初识与爱惜

对所遇万物深怀悲悯之软

 

重识一个人

在光与影里，描摹他的莫测

并一再原谅他的口是心非

 

我爱也恨

自己日益的麻木

像爱一块积木，拆解又聚拢

像恨一块废铁，沉重又锈迹斑斑

 

 

 

海浪的墓碑

 

我远远望着

一群奔跑的兽消隐和涌起

被狂风的鞭子无故地抽疼

 

我想起《老人与海》《白鲸》、唱歌的塞壬

它们深潜海底，用巨浪的嗓子发声

我再登高一步，就能像那根高耸的桅杆

把浪花踩的粉碎

 

等我呵

等我把海浪，一刀刀刻进身体

等我在胸口

把汹涌与澎湃堆成墓碑

 

 

 

一人的海边

 

风狂涌之后

我与浪的脊背发痒

一个个飞翔的翅膀

在大海漆黑的深处，擦着天空

 

我一人在海边，沙滩这个空旷人世

暴雨来临前，人群四散而去

世上只有巨浪与晃动

大风吹空旷海岸

大风落进自己的孤独

它要寻找的地方，空无一人

 

一颗沙砾

大风吹我之前我不识

大风过后，才从眼睛里找出来

 

 

 

看荷

 

每滴湖水皆含隐秘之色

每朵白莲自的肺腑皆藏虹彩之象

 

黄昏之荷，每次晃动都是羽毛满身

唯有清香，让羽翼颤抖如月光

 

我抚琴，一串音符因苍老而坠落

你孤立，一只白鸽因圣洁而离愁顿生

 

每次绽放要三生换傲世

一人远离，把余生深藏又遗失

 

 

 

傍晚的鸣叫

 

我们坐在毛棶树下

红酒远胜草木之香

此时，火红的西天篝火又起

绚烂把树林点着了

 

布谷鸟在不远处

舌尖的露水刚刚涌起

打弯的鸣叫震颤到每片绿叶

空旷的幕布只等群星涌现

 

躲避于尘世太久

我长出褐色羽毛，与警惕眼神

在旷野鸣叫，自卑和躲避

让人羞愧

 

我退出他们的争论

被你的饱满与深情带上空中

你与云朵相衬

是否明白飞或不飞各含深意

 

夕阳之后，夜色慢慢堆积

唯有鸣叫这支忧伤的灯芯

聚拢着泪水

越燃越亮

 

 

 

所见

 

送与别，各有醉意

唯有一潭深水纠结不停

 

那夜，站台上你身影飘浮

一盏孤灯抱紧自己

 

之后，我们相互熄灭

各自夜色深重

 

 

 

一张车票流浃背汗地把我送来

 

带汗味的车票，被我紧紧攥住

让我安静下来

就是把它握出汗水

 

我挤在人流里

直到在车厢被压成罐头

我为鱼肉，车为案俎

酷暑在慢慢熟透

一张车票把我流浃背汗地送来

并带走我的方向与前途

天空的云朵

这些免票、免检的浪子安闲自在

一定笑我弯曲着腰身

笑看我的奔跑匆匆

 

我与一张车票相互购买

相互关照与证明

它标识我的长宽高、质地

并一再证明这货物

非违禁品，危险物

我安全、可靠、便于携带

 

 

 

在一朵浪里看见

 

在粉身碎骨时，看见我

在一次次重生时，看见神

我与神之间

相隔一个生灭

 

我不能看见

一次次碎裂、坍塌、痛心裂肺

如我的一再揉碎

挣扎、不甘

 

祷告顺吉

向空旷播散敬畏与隐忍

我如失去双膝之人

长跪苍茫

 

“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看见神与浪花

用同一个身体给我拥抱

 

 

 

黎明

 

我在黎明里敲响白银

在古城的南钟里焠为流火

 

你与我相互弥足怜惜

我们一如美人卧，年年相拥

 

一场雨把鸟鸣掩埋进去

我俩相互恨着，那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