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溢出海水的名词

吃糍粑的人
来到大卖石头饼的地方受难
吃的久了，心也如石头了
再久，比石头还石头

可终究是从稻田里走出的种子啊！

比麦子
更多了一些大地深处的漩涡
想起那鲸的海性
那海的巨鳍

在人间，就日渐走成了——
一枚溢出海水的名词


方言

那不变的方言
所有的称呼前
都先以一个”阿“字轻启唇齿
比如，阿爸，阿妈，阿公，阿婆，阿哥，阿妹......

永远在襁褓中的方言
像故乡在喊月亮
回到夜晚。从屋顶上
喊下一个个
瓦亮瓦亮的月亮

也从桥下
从水中
喊出一个个
湿漉漉的月亮

从少年喊到老去
再从衰老喊回少年
自山上和云朵下，一直
蜿蜒着月亮般的歌唱
也流淌着月亮般的忧伤


哎呀，妈呀
​
“​哎呀妈呀——
这​双笋太鲜脆了
这麻辣劲道的素肉也太好吃了
......比任何肉食都美味！”
像三月的阳光一样
准确抓住了万物金子般的胃
​贪恋素食的人
​比天下无肉不欢的人
​更懂得，在尘世
​枝蔓要弯曲的活
​灵魂挺直了生长
​如大地上擎天的树


一朵金露梅

眼前一朵小小的金露梅
一个摇晃的动词
一个荡起时间的涟漪的动词
让她瞬间想起
金瓶梅，金风玉露，金盏菊
梅兰竹菊四君子......
那些所有美好的事物
所构成另一种意义上的
——金色池塘
而在诸多美好的事物中
总有一个不尽善美的
小小风暴，一次次掀动
时间深处的涟漪


深夜

最欣喜的是让忙碌之躯
躺在一张洁净的床上

如深知人世之苦的朴素文字
躺在一张白白的纸上

仿佛雪沙沙落在窗外
有人在深夜静静写字

月亮在梦中
轻轻翻了一下身


装台

从第一盏灯点亮舞台
到最后一盏熄灭
从第一声欢呼
到最后一声嚎哭

生命自黑暗中来
又回到黑暗中去

在明灭暗示的巨大装台
活过无数的风景
死去更多的支离


乡愁回荡

家乡的红土只长小白菜
不长大白菜，只长细长的香葱
长不出大葱，还有细长的
紫茄，没有圆茄
只长芋头，不长土豆
......

只长小桥流水人家
难以长出
孤烟直的大漠

只有在望向天空的时候
土地就都叫土地了
人，都叫人
风，都叫风——
语言吹着语言
没有栅栏


刚好，遇见自己

多想歌唱
请赠琴笙
多想孤鹜
请赠长风
多想白马
请赠天空

一滴泪的瞬间轰鸣
是最不经意之轻
一夕残照却刚好回头

手，从没想过长缨
望眼，让四蹄驰风
涉过所有空间的尽头
再用尽余生
返回那时间的源头


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即便百年不遇
我也一等到底
与苍天一起
与晨曦暮晚一起
神自会知道
我等的不是别个
我等的是我自己
终将送
也是送的自己

正如大地上躬起的光线
燃尽最后一丝微末
转身，走下山
目送黑夜消逝着黑夜
影子消逝着影子
目送自己，在地平线
消逝为消逝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