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我没有一块土地可以耕种

五月，我没有一块土地
可以种植蔬菜、庄稼
半世流转
两手空空，只有一肩风雨

我想在五月的土地上，刨土
撒上倔强的种子
让它们，像我一样，散发花瓣的香气

我还想，做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写诗，歌唱，用脚步丈量大地
跟一只飞鸟去流浪
拜访山谷，以及被人们遗忘的丛林

我没有脚下生风的马
江湖辽阔，也没有削铁如泥的利剑
需要你，携我的手
去辨认，“山岗上一张张熟悉的脸”

我可以和岁月握手言和
只要你在前方，带着一颗星斗的光芒


死亡是永远的隔离

死亡是永远的隔离
我不能对一个亲人说
你不要死。谁也不能

墓地里
躺着我的外婆，弟弟，儿子
如今，他们不再被阳光拜访
还有，这盛大的鸟鸣

大地上的河流、树木、庄稼
一切蓬勃的生命，都与他们无关
甚至我的思念
也与他们无关

儿子，这人间美好的称呼
被锁在，喉咙深处
如一枚卡住的果核
咬住血肉，带来锋利与疼痛

思念之苦，久了也就荒芜
我埋葬过自己，带着抹不去的惊惶
在墓前，我献上一束雏菊
白色的。如此刻失血的面庞

这个清明，没有风雨交加
墓园空荡，看不到断魂的人群


春天的雨水，呼天抢地

三月，樱花谢了，桃花灼灼
世间美好的事物，赶着趟来
它们让我暂时忘却
被铁链拴住的灵魂，以及在战争的
炮火下，无家可归的逃难者

然而，它们会窜出来
在没有星月的黑暗中，直视你
像那些，潜伏在暗处的过往
扑上来，狠狠撕下一块皮肉
然后，再次潜伏

人们说，你看人间充满幸福
我差点相信，裂缝可以愈合
相信人们可以彼此相信
相信春天的花园，开满白色的风信子 

晴天过后，漫长的雨季将造访
这春天的雨水，呼天抢地
我们的灵魂，被生僻的词汇噎住
它们蜗居在城堡中，以泪洗面


将我的春天，分一半给你

将我的春天，分一半给你
将你的伤痛，分一半给我
轻柔的绿色，便会在我们的眼睛升起
喜悦，将抵达。悲伤，将离开

还等什么？我们找寻彼此
用了半生的光阴
抖掉冬天落下的雪
我带着一篮子故事走向你
像一只，披着黑色羽毛的红嘴鸟
走向，一棵孤独的树

我们注定会相逢，在这个春天
你看，炊烟飘进了天空
生活如此平静，我们不必热泪盈眶
不必谈黑夜，和流浪的灵魂

爱情，多好的填充剂
它填补了，日子和日子的空隙
填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真实


立春辞

当蝴蝶被冻住的翅膀，开始扇动
一定有一些沉睡的生命，开始苏醒
一定有一辆绿皮火车，开进
樱花绽放的深处

从现在开始，我要写“春风吹又生”
写冰面和泥土下，涌动的反叛
尽管风依然料峭，尽管幸福
依然只是一朵，等待亲吻的花苞

而浩荡而来的，必将有万马千军
一场盛大的苏醒
将点燃，每个人的眼睛和舌尖
春雷，会撕开一个巨大的出口
踏春去吧，你说


鸢尾花

请保持安静
一粒尘土的飞落，都将打破
凝固的波纹。这柔媚的紫
仿佛睡去的蝴蝶，等待一次唤醒

时间的锯齿被一一磨平
如老去的疤痕，呈现不规则的边缘
风和日丽的日子，需要精心策划一次出逃
从花蕊到花瓣、指尖到嘴唇、春天到爱情
需要秘不可言的抚慰和动心

需要尖锐的声音，刺入流水的心脏
需要无休止的钟情
正如鸢尾花钟情于四月的春风
正如我钟情于你 ，死钟情于生


经过

经过一辆缓慢行驶的洒水车，一张破旧的床垫
经过一束枯萎的花，它们躺在垃圾桶里
经过一只肥胖的狗，它正穿过马路和红绿灯
经过一对争吵的情侣，他们挥舞手臂情绪激动
经过两个老人，驼背，手牵着手
经过坐在婴儿车里的女婴，她对我友好地笑
经过阳光下长着荠菜的田埂，经过一棵桃花

经过那个低头寻找影子的女人，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我不过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人

我不过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人
除了在尘世仰望星空
除了写诗，为麦田和流水
除了哭泣，为无处安身的灵魂

我别无长处。一个将心捧在手里的人
难免碰壁。无人可以躲开
玫瑰的尖刺，青春的泪水
没人可以预测死亡，逃开隐密的咒语

而我在这里，无可替代
仿佛穿过黑夜的光束，仿佛头顶流浪的云朵
我将喊出爱，面对被洗劫的天空

在清晨来临，我交出自己
交出战栗和草木燃烧后的灰烬
交出握在手心的，最后一枚银币


我们终将下落不明

我们，像脱离枝头的叶子
失去翅膀的蝴蝶
漂浮在，湍急的流水间

漂浮，带着跌落的晕眩
一些光浮现，又消失
我需要一艘船，渡过宽阔的河流
有人却递来一朵玫瑰

不真实的幻觉，席卷肉身
散落的坟茔
如枯坐暮色中的老人
在流水的尽头，我们终将下落不明


梵净山，落了一夜雨

梵净山下，落了一夜雨
不慌不忙。我们在民宿
听了一夜雨，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
不慌不忙

此刻，世界离我们很远
伤痛离我们很远。我们身边
散落着，触手可及的幸福

多么安宁的时光。后来
我们干脆什么也不聊
听着雨声，一遍一遍，敲打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