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口等车的打工人
 
有一年，与同村几个人去深圳打工
其中一个人，让刚上初中的儿子
开着电动三轮，将我们送到省道路口搭车
儿子帮他把行李卸下后，转身就走了
 
他伸头望着儿子的车，一直到转弯消失
然后向我们唠叨说，这小子，跑这么快
头也不回。他六岁那年，他妈拉着他来送我
也是在这里，跟着汽车哭，追了好远
非要跟着去
另一个人打趣他说，等以后他拉着儿子来送你
还在这里，让孙子追着车屁股哭，跟你去
他哈哈大笑说，那不是要打一辈子工喽
那——还不快得很嘛！转眼不就一辈子了
 
说完这句话后，我们都慢慢沉默了
望着长路，等车，抽烟，踢碎转头，吐痰

 
永远的路程
 
又是一年春节后
和村里三个人一起坐火车。还去深圳
 
闲聊吹大空，说自己往返村庄与城市的距离
一个说，这条路他走了三年
往返路程加起来，可以从村庄到珠穆朗玛峰顶
另一个说，这条路他走五年
往返路程加起来，等于祖国边境线的长度
最后一个说，他走了十二年，然后掐着指头算
等年底再回家一趟，刚好能绕地球三圈
 
到深圳后，还没到年底
他所在的工厂发生了火灾爆炸
 
 
返乡路上
 
记得有次返乡，火车上有几个人说家乡话
 
等攒够钱，在家娶个媳妇，就不出来打工了
等帮父母把老屋盖成楼房，就不出来打工了
等供孩子上完大学，就不出来打工了
 
他们的话，落在铁轨上，像三段坚硬的愿望
我觉得自己打工的路又长了几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