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全在镜子之外

跟他长着一模一样长相的人
跟他有着相同动作和表情的人
其实就是镜子中的自己；风呀雨呀那一类
首先吹湿镜子的外层，镜中的那个他自己
不会走出来跟他叙旧，也不关心他是否遂心
就像一个领路的模范、一个可供依赖的信物
如同一堵活动的墙，指引着他
慰藉着他；尽管出路全在镜子之外
他那盈盈的笑容，却一直叫人联想雪后初晴
多么洁白呀、多么湛蓝呀
他的重复就不是重复，他的真实其实打了个折
他一急，嘴角就朝上翘起来，像笑，也像哭


合情合理的水，将坡度缓和

已经走到广场边沿了，他还要上前一步
前方是几丈高的微小悬崖，下方才是水
婉约着浪涛；不断在夕阳中消失的水
从此地流过之后，在彼地留下
他就是想去看看那个不知名的彼地
合情合理的水才是他的通道，留下凹凸意像
在深处留下鱼，还要在表面留下漂浮物
跟着黄昏一起，携带他的影像，去拜访另外之地
沟沟坎坎啊，将平面赠送给这些陡坡
水，极力将坡度缓和，就腾进了坡度中的虚空
就这样，水走进一切世象的深处
人，却一直呆在水边，把控水的各类造型


半掩藏那样的绿、半渗透那样的黄

山坡上的蓝莓树，被人一次又一次地误解为
茉莉花，它们的群居是各自独立的
人，则随意穿行在它们的一篷一篷之间
绿绿的果实，将要成熟之时才显露出高贵的黄色
不显黄色的果，最容易被采摘者青睐
在牙齿之间游动之时，食者竟意外
闻到茉莉花的清香！香味不孤独啊
它为自己开辟了无数条传播的路途
食者难免要去找一个麻袋，装一袋回家
将无形的物质变得有头脸，而将他自己的头脸
溶解在一望无际的山野绿色之中
那是半掩藏那样的绿，那是半渗透那样的黄


格子样的光芒，晒黑一个人的脸

没有水泥大道，只有刺猬出没、枝条横陈的山道
没有自来水，只有山间有时明亮有时混浊的泉水
低矮的房屋怎么着也不能称之为“楼房”
面容黑乎乎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就像这片无水无波大海里的一条黑黑的泥鳅
清新的空气，是他得以存活的水
房前屋后栽种的红薯、南瓜、小米，是他活命的根基
这些作物的季节性，让他学会了收藏适宜四季的作物
他就跟天捉起了迷藏：天要饿着他，他有法子
天要冻着他，他也有法子；只不过，他经常不愿意
乘坐在浓密的树荫底下，他要到太阳底下去暴晒
即使太阳被树叶层层筛选，还是有格子样的光芒晒黑他的脸


深埋内心的佛教

吃到嘴里去的食品才是最真实
并未直接要了他的命
不是土地肥沃，而是山水禾苗
不是高低贵贱，而是得过且过
他的虚假、他的道貌岸然、他的虔诚担当
都是他深埋内心的佛教，在那样的香气中
他站直的身体，就是他捋平了的他有生的皱褶
他不太敢有理有节地朗声说话
就像他每餐只吃三、五口饭，仅为延续气喘的功效
他的衰颜和富于生机，都是从山外飞来的
他拒绝跟寺庙顶端溜下的弯曲的歌声产生联系
宁愿跪着向春天乞讨，也不愿在非天寒地冻的冬天冻僵


青衣长衫和状元榜眼来回互访

长成一根叫“葱”，长成一串也叫“葱”
切成一截一截，叫“葱花”
“花”还有这样生长的？就因为它们的落脚之地
不一样；为了安抚一众人的情绪
葱习惯于无声无息，只要有一根葱的叶子先绿了
其他一群葱的叶子，都会跟着绿
而它们下方的白色，应是它们恪守纯情的初心
上绿下白的身段，就是它们的始末
只有安放在饮食的碗里，它们才有一截截的绿色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它们的名字才叫作“葱花”
是喜欢“花”之前的葱？还是信赖“花”之后的葱呢
像是青衣长衫和状元榜眼间来来回回的探寻互访


躺进彩色棺木的前提条件

当空气学会一口一口地哺育人
人啊，就学会在了空气中开放成一朵花
这触类旁通的定律，就像一座铁塔
放出内心最易被人拿捏的部份
被征服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像鱼在进入人体之前
还要躺在砧板上体验一回游泳的滋味；人却在席梦思上
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地体会躺进彩色棺木的前提条件
但是，不出一个夜晚的时间，一切都重新回来了
活力更甚！逝去的一切都不发声
不管还需要确定什么，首先确认自己吧
把太阳比作火球、把月亮比作磁盘太俗套
不如把自己比作一个飞行器，空气，就是那取之不尽的动力


一条大白鱼，神机妙算跳到脚下

一丁点儿疼痛感，被放得跟天空一样大
施与疼痛的那个人，却有办法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千里眼和万里耳，起不到一点儿细小的作用
被转移的注意力，放到了翅膀翻飞的蜻蜓上
放到了在露珠上打了个滚、那毛茸茸的小狗小腿上
放到了风一吹就喜欢大惊小怪的嫩叶子上
这些个“小混混”根本解脱不了他的忧虑
那是比单纯的疼痛要大许多的实在的问题
小狗“汪汪”没用、小花开开没用
他干脆不牵狗、不采花，空着两只晃荡的手
走亲戚一样到集贸市场里去，没人认识他
走到海滩上去，一条大白鱼居然神机妙算跳到他脚下


如果七步不能成诗

如果七步不能成诗，就会丢掉性命
该吟诵的，也许不是与性命息息相关的衣物
厨房，以及爱情，以及仇恨
在七步里构筑的那座诗歌殿堂，檐角要飞起来么
那里面包含的生死攸关，还有绝处逢生
都将一一公之于世了么？一朵桃花
来不及开花结果、一波海浪
刚刚卷起从苦难中出逃的细节窘境
一只乌龟突然跑过来凑热闹，那慢吞吞的节律
哪里抵得过稍纵即逝的视角？从电视机里溢出
从花白的镜子里跳出，与白里透红、红黑相间的皮肤
结成亲家一样的亲戚，再被高高的楼房轻轻重重地倾压


玻璃将时间隔断，空洞当中的真实

只有玻璃才能将时间隔断，比如说
玻璃下面的水流，劈波斩浪永远在下方
上方的一切保持平静；过于镇定的一切
从实际的动荡层面，活出空洞当中的真实
谁是谁的比喻啊？天生的特质，必须找到特定的人
就像水得找到容器、饭碗必须找到可以充饥的粮食
时间正好容身其中，就像飞机飞过了
那惊心动魄的震动还在，被撞破的世界的角角落落还在
宛若来源于不同渠道的人，最终选择了同一种方式
存活！活命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玻璃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切，无须向谁作证
因为它永远隔着一层透明的障碍，虽然眼光时刻可以击穿


无能为力的爱情，不可磨灭的宗教

它的永生就是它的石像，将所有劫难
都收容在它貌似强健的肉身里
让善男信女朝他膜拜；如果他身处石头中
他不会走出来与大伙谈笑风生
如果他已溜出石外，那缕清风就是它的幻影
再大的力量捶打在人们身上
终于还是化作柔软、化作虚无
就像无能为力的爱情
像吃完之后不见影踪的巧克力
甜甜的滋味儿，游荡在牙舌之间
像不可磨灭的宗教！只有不可抗拒的心力
才有勇气与之较量


不是道德，而是知己

不是水的一成不变，是人在那里视而不见
不是钓鱼杆的兴风作浪，是人在那里眼花缭乱
狂草的书法，散乱勾勒出人体平面
好不容易晃动成了立体，与水融为一身
直至钻进水里，与水中生物群打成一片
因获得水，而变成水的富翁
有了变换形体的空气，就有了囤积居奇的资本
但不谋财的本性，仅为书写善恶
不是道德，而是知己；从水里伸展出来的春天
长出夏天、冒出秋天之时，冬的冷峻
开始展示其丰富的凝练，春日的求爱信就写成了
合情合理的表达方式，亦应运而生

2022 06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