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苏正新,中学教师,山东省作协会员。出版诗集《无花果》《蒲公英》,散文集《落地生根》(合著)。曾在《人民日报》《工人日报》《农民日报》《中国文化报》《飞天》《北方文学》《时代文学》《青岛文学》《诗歌报月刊》等百余家报刊发表过诗歌、散文。
父亲与菜园
垄垄绿油油的蔬菜
行行水灵灵的小诗
父亲在园里间着菜苗
精心删去那些多余的文字
引来哗哗作响的渠水
仔细润饰那些清丽的句子
氮磷钾是常用的修辞格
因而父亲的作品
总充满勃勃生机
站在一定的角度
看翠绿绿的菜园
以及父亲躬身劳作的姿势
菜园四周的篱笆短墙
正是作品极好看的封皮
袅娜其上的牵牛花
是生动朴拙的图案设计
作为真正的田园诗人
父亲憨实慈祥地站在
自著的葱葱茏茏的诗集里
在季节里一版再版
发行于乡村和城市
丰富鲜美了许许多多日子
父亲与土地
土地的身上流着父亲的血
父亲的身上流着土地的血
他们的血型是相同的
他们相互养育着
土地的肤色是黝黑的
父亲的肤色是黝黑的
因为他们日日月月
总是相互厮守着
土地总是沉默着
父亲也总是沉默着
他们的话
都由丰收的庄稼去说
土地有多深
父亲的爱就有多深
土地有多茁
父亲的情就有多茁
父亲与庄稼
大病初愈的父亲
独自踱出家门
缓缓走进久违的田野
初秋的阳光
灿烂地照着他惨黄的面孔
父亲弯下腰背
用布满老茧和老斑的大手
亲切地抚摸
那些籽粒饱满的穗子
一如抚摸围在身旁乖巧的孩子
一双昏花慈祥的眼睛
透出喜悦而慈祥的光芒
面对厮守一生的庄稼
父亲感觉着
他的病仿佛一下子好了
父亲与天气
父亲一辈子种地
低头看庄家
抬头看天空
父亲积累了丰富的气象知识
比方说——
什么样的云要下雨
什么样的云要刮风
燕子低飞会怎样
蚂蚁搬家又如何
比方说——
明明艳阳高照
父亲说要下雨了
果然第二天下雨了
明明是阴雨天
父亲说要刮风了
果然第二天起风了
风吹雨散 天气晴好
父亲种了一辈子地
父亲成了半个气象专家
父亲与种子
父亲扇着簸箕
金黄的种子
在欢快地跳动
那些瘪秕的随风落地
饱满的留在箕中
父亲又坐在门槛上
戴上老花镜
俯下身子
用一双粗糙笨拙的大手
仔仔细细
全神贯注地选种
春风吹拂着父亲
那张多皱的脸膛
籽饱粒满的种子
让父亲漾起慈祥的笑容
此时此刻
父亲肯定在想象
种子在田野里
萌发 生长 秀穗
一派丰收悦目的情景
父亲的手
父亲是农民
也是一位是石匠
他的一双手特别粗大
粗大得有些变形
十指有些弯曲
尤其是左手的小拇指
弯得更厉害
那是割草时差点割断
因为父亲一辈子
紧握犁锄镰镢锨
紧握铁锤铁錾铁钎
长年累月的高强度的劳动
生生地造成了这样一双手
这双手摊开
是两片平原
这双手里长出无数的庄稼
这双手举起
是两座五指山
这双手开采出无数的石块
这双大手
从土地里石缝里刨食
一天天 一年年
把我们兄妹几个养大
如今这双大手
手掌还是布满老茧
手背已是长满老斑
握着这双大手
心头充满感激幸福和温暖
父亲的蔬菜
父亲托人从乡下老家
捎来几大编织袋子蔬菜
萝卜 白菜 土豆 大葱
这些都是过冬的蔬菜
这些都是父亲自己栽种的
守望着这些亲切的蔬菜
窗外正飘着今冬的第一场雪
心头却有些酸酸楚楚的温暖
仿佛看见了年迈的父亲
在老屋后面的菜园子里
躬身劳作的情景——
播种 间苗 施肥 浇水。。。。。。
有时戴着老花镜
于暴烈的阳光下
眯缝着眼睛 弯着腰背
仔仔细细捉拿
那些蔬菜上的害虫
吃着这些蔬菜
感觉特别鲜美可口
因为父亲的蔬菜
从来不是施农药和化肥
也因为这些蔬菜
是父亲亲手栽种的
六瓶罐头
周日, 回老家看父亲
进门 ,看见桌子上
摆着几瓶蜜桃罐头
父亲笑嘻嘻地叮嘱
回去时别忘了带瓶罐头
原来 ,我年迈的父亲
不知从哪里听说——
今明两年都是灾年
做长辈的要给儿女
买蜜桃罐头吃
吃了能保儿女平安
于是, 他特意去了镇子上
买回六瓶罐头
分给我们兄妹六人
捧着那瓶沉甸甸的罐头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父亲啊
慈爱的父亲
你让我说些什么呢?
老座钟
那台老座钟
在我们家
与它同样老的桌子上
跑了六十多年了
如今老了,跑不动了
那时针定格在两点三十九分
这是父亲调的时间
这是母亲离世的时间
平时父亲总把它
擦得干干净净
我们要把它卖了
或移到别处
父亲却坚决不让
因为它是母亲当年的嫁妆
母亲不在了
这台老座钟是父亲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