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要做的事

雪飘飘洒洒来到人间
大地一夜白了头

江南的雪不喜欢一种姿势
它们有的在树梢掂量
严寒的重量，有的在屋顶
给天空写信
有的扑在车窗上窥视车
主的秘密，有的在深山
营造自己的宫殿……

我发现今年在雪上写
字的人多了，不知是
因为纸涨价了
还是识字的人多了？

有雪就可以把冬天捏在手里
趁雪人还不会说话
赶紧给它装上雪亮的眼睛

2022.12.1

 
路遇

冬天跌倒在雷声里
我第一次遇见

今年江南大旱，树木可
以作证。豆大的雨滴
在宣告它的结束

我曾经被上窜下跳的气温
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此刻，它又以一股猛
烈的寒流，提醒我对于
冬天应有的尊敬

2022.11.29


摇摆的钟

闭上眼睛能清晰地听
声音丈量时间

它托住万物的重量
用细碎的骨头拼结昼夜

在来来回回的忙碌里
发明并练习自身的平衡术

这样的飞翔如呼吸
我们像钱币一样
向它支付冗长的一生

2022.11.29

 
骑手与栅栏

栅栏，城市擦不掉的标
点符号，等待骑手选择

骑手幻想自己是一束光
光一样神速，光一样明亮

骑手将故乡背在肩上
穿行在秘密花园

骑手和栅栏在彼此的沉
默中，校正时间的疲劳

2022.11.29

 
窗外

天国的马车卸下阳光
风雨、星辰、惊雷
疾驰而去

风在自转还是公转？
落叶分不清方向

茶壸坐在火苗上向外张望
天空始终保留着自己最
神秘的部分

多少日子被快乐或忧伤拦下
成为我名下
不可磨灭的记忆

2022.11.29

 
游埠游

旧时光在阳光下翻晒，
旧房子依然喧闹。
以早餐闻名的小镇，
最不缺人间烟火。
我们终究要在万物馈赠
里分出白天黑夜。

热腾腾的浆水糕点，
此起彼伏的方言碰撞，
不老的乡愁穿行在
游埠的大街小巷。

记录这一切的是镇上的
摄影大师郎静山。
一位活了一个多世纪的大师，
在很远和很近的地方
留住山河悲悯、人间沧桑。

在游埠，正在降临和悄悄隐退的
都没有闭上眼睛。
老而弥坚的手艺
将每一个穿过黑夜的黎明
打磨得光滑透亮，
美味飘香。

2022.11.15

 
清澈的日子堆满山谷

山年轻了不少，因为
它换了件花衣裳

五颜六色的叶子
在辩论深秋还是初冬

我看见白云扯着蓝天奔跑
一不小心被水库捉住

不错，动和静都是
预先谋划好的

清澈的日子堆满山谷……

2022.11.15

 
风轻轻吹过

风轻轻吹过，
高大的水杉摇晃着秋天。
自由停在时间表层，
叶子们不必说出
彼此的名字。

风景将声音藏进颜色，
碧波传递风的表情。
我弯腰拣起坠入
江中的云彩。

十月挑了一堆金色辞句，
丰收的大地停止奔跑。
偶尔回头，
豆大的汗珠压弯欲望。

风轻轻吹过，
我的记忆翻山越岭，
来到你的窗前。
和安静下来的风雨
浅斟低唱。

2022.10.18

 
所见

白云躲避不及，被晴空
淹没在深蓝中

青山欲言又止
金黄的水稻踮起脚尖

风过处，青涩或性感的浆果
加深了对飞鸟的敌意

草木放慢脚步
住进自己的梦里

的确，生死不可移动
且看江河不慌不忙抵达深秋

2022.10.14

 
稷

秋天没红脸，你的脸先红了
你从罕见的高温中逃出来
身上留着烈日灼伤的黑洞

你在秋天的肢体动作谦卑
而优雅。握着自己的
脑袋像一只话筒
向大地鞠躬
向路过的白云、清风
虫鸣致谢

我看见天空塌陷的阳光
已被回收，岁月的追兵
无法再上前线。
只有山坡固执地给你
留着祖上的大宅

你制造的古老命题正被
送往酒厂解破。
时间的骨头穿过天堂
让一小块人间摇摇晃晃

2022.9.25

 
虚掩的门

推开虚掩的门你便是主人
和诸神享受同等待遇。
前脚惶恐，提醒后脚
修补经验的漏洞。
安放经卷的地方灯影
消瘦，梵音飘缈
你像绿植一样随意坐在
诸神中间。

神童一手指天，似要
捅破头顶偈语。
月色看不见的地方，倾诉
和倾听在低处流淌。
直到一叶菩提从画中飘落，
群山才从大地起身
接受众生的祈祷。

2022.8.27

 
官河

官河在江寺画了个逗号，
文武百官在此下马。
陆游身负一箧诗词从
南宋赶来，康熙、乾隆
车马隆隆，驻足于此

惠济桥上挤满绿荫、清风，
桥下是萧绍平原的桨声橹影。
一条石板路，秀才走过
师爷走过，贩夫走过
农人走过，官差走过
南货和北货都在这里找
到了自己的乡音。

放眼望去，惠济桥果真
有七个兄弟，蹲着马步
在烈日下修炼。

入夜，月华如水
一只官船已有几分
醉意，带着伴计和慌
张的灯火，匆匆驶进
女人的梦乡。

2022.8.25
 
 
流水线

她们将细节制成小小的浪
花，在细长的一天
倾听铜丝的心跳

她们在胶木和金属之间
安放逻辑，为电流捕捉
物理的光芒

开关将自己设计成一道
选择题，或一扇精致的门
所有风暴收拢在方寸之间

她们坐在自己的孩子中间
她们的目光在流水线上奔跑

2022.8.24

 
京杭运河杭州段

水盛满运河
轮船一遍一遍压实
岸边的风景

歌声、琴声
找到休憩的椅子

垂柳有无数只手
抚摸睡在水里的汽笛

天空已向大雁签发
南归令
孤独的旅途由孤独送行

我无意间抬头
古香积码头
有人将半生悲欢
搬进自己的花园

2022.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