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月色祥和,本名潘月祥,浙江绍兴人。作品散见于《星星》《诗选刊》《浙江诗人》《天津诗人》《野草》等文学期刊和多种诗歌选本,著有诗集《潘月祥诗词集》《一匹马的木桩》等多部。
金溪
山外人说这里是世外桃源
旅人说这里是小九寨沟
我说这里是金溪。在宋六陵以北
一条流荡了千百年的龙脉
山风是友好的,沿着溪流而下
吹开了五峰岭七房柴门的笑容
它轻轻抚摸着溪谷的凝望
一片荷塘,一片山池,串串珍珠一般
烧烤的眸子,蜂拥在千年古道上
一袭宋韵,穿过仙女般的妩媚
在迷迷的酥雨里,叼走你的灵魂
我悄悄地走过,又悄悄地回眸
溪水潺潺,却没有一个头绪
站在村庄的屋檐下,这个夜晚
我又想到了你,投身明月朗照的天空
眺望宋六陵
从五峰岭向南眺望,我的心情有点复杂
那里站着几棵古松,孤零零地
守着南宋六位皇帝的亡灵
我不想靠得太近,我只是远远地望着
恐怕惊动一个朝代曾经的辛酸
此地,已是一片废墟。当然
废墟并不代表消亡,就像一棵树
被风刮倒了,而另一棵树又在迎风生长
生长的不仅仅是历史的记忆,更是
给了人们许多想像的空间
我高高地站在五峰岭之上,伸开双臂
但我终究躬下卑微的身子
并为今天的愁绪,投去深深的思考
在坝头山村的思源亭我向一口宋井张了张
在坝头山村的思源亭,有一口宋井
我向井里张了张
井水如一面黑的镜子,一动不动
但能照见人影,当然不是我
能照见的,当然是村委苦心经营的陆游
这里是“枊暗花明又一村”的地方
许多故事藏在这口井里
过去没说出来,井也是一口废井
如今说大了,再大也不大。这口井
它不仅能照见陆游
还能照见他的《剑南诗稿》
我在井旁转悠,仿佛能看见
陆游正捋着胡须,读着《示儿》,在示后人
村委好样的,让千年宋韵流动起来
不仅我感到惊喜,连思源亭也晃了晃肩膀
一边寿宁寺遗址上的片片瓦砾
更是侧起了身子
20220904
云上甲鱼的裙边
云松,有美女著称。古道,小溪
好比是她的两条秀腿
秋裤很时尚,有意破了两个洞
左脚踝一个洞,右脚踝一个洞
山里的风吹进来
无许同意,或不同意
这都是云上人家的热情
风从右脚踝的洞里吹进去
拐了一个弯
又从左脚踝的洞里吹出来
我们能“看见风”,但已不再是风
小时候,我就在溪上玩耍
抓鱼,又抓云朵
抓得是童趣,以及梦想
长大后,我在云上捉甲鱼
捉得是富甲一方
最喜欢摸的是甲鱼的裙边
摸一下,茶园成一片
再摸一下,竹林成一片
摸摸,摸出一片片红美人橙
再摸摸,摸着了那股吹出来的风
以及种上牧丹白的文化
20221118
阳光下的茶园
在云松,我忘见寂静、忘见鸟鸣
却从不忘见阳光下的茶园
阳光从山的这边爬上来,又爬到山的那边去
给茶园洗涮一夜的疲倦
早晨的茶园,很嫩滑,也很清爽,能“看见风”
她迎风一站,怎么看都是一个舞者
翩翩的舞蹈,是带露的微笑
摆开茶桌,提上一把茶壶
让山沟里的炊烟,多了几分清香和骚动
茶农在茶垅间忽隐忽现,或许在锄草、施肥
阳光下,他们劳作的汗水珍珠般闪动
20211209
访云门寺
到得云门寺,我伸长的脖子
跟着脚从车上走下来
跟着走下来的还有我探寻的目光
虽然是初冬,但近午的阳光还是灼人的
沿着溪沟蜿蜓而上,看过去
同行者向着我问道:在哪里?
其实,我也不知道
一个路人听闻,随手指了指
云彩下出现了“王献之故居”的字样
呵原来在眼前,本以为是农舍呢
当我们进入寺内,一只鸟飞了起来
不知是来欢迎的,还是受到惊吓
我向它看去,直到它没了影子
有几处零乱的建筑,坐在阳光下诵经
看起来有些情绪,他们个个歪斜着脑袋
这时候,一个和尚走了出来
他总是笑咪咪的,迎着我们讲他的故事
在这里,他已青灯几十年了
他终归谢着顶,犹如这云门寺的颓废
202211126
在若耶溪
从云门寺下来,脚比车还要走得快
一路上,谢灵运的木屐声牵着我的目光
还有他的性灵真奥,以及自然山水诗
若耶溪隐身在平水大道旁,看起来不像是河
浅浅的溪底摇晃着丰茂的杂草
我无法想象,当年的李白们是如何扬帆而来的
又哪来的采莲女,哪来的越女白
不过当我慢慢地靠近她时,自然有一种跪下来的感觉
我发现溪流上的一颗颗鹅卵石,在阳光下跳动
仿佛就是师祖撒落的一个个词语
若耶溪已不是当年的景况,看不见溪缓瀑急了
虽然一个个朝代湮没了,但诗歌还活着
诸不知,活着的诗歌似乎成了当今的“文物”
但又不是。一条诗路以纪念的方式展开
将平平仄仄仰成高峰,看成是若耶溪再度扬起的帆
此刻,我正想像着当年的诗和意
和我的同伴一起,喝酒、赏月、吟留别——
20210412
忘忧谷
女彩湾上的一座亭子里,坐着深秋的凉意
望不到边的忘忧草,此时不见了
翻着书的阳光,在一间木屋的深处闪闪烁烁
所有的文字被一坛兴致勃勃的老酒叩开
一如醉翻了空谷的传响,以及长空的雁叫
情绪绕着亭子转悠,忘忧谷的灵魂燃起了火熖
一朵白云抱紧山头,有泪奔的倾向
栅栏掠过眼眸,深一脚浅一脚,多了几道皱纹
在深秋的忘忧谷,枯萎的仅仅是华丽的色彩
20191115
长雾
瑞祥寺把长岭念成了一溜长雾
青苔滑过明眸,踩着一地的佛光
一颗颗小红枣,透亮了村庄的内心
追寻或疑问,蔽日的密林不语
唠叨的山风,哮喘在转暖或转冷处
最能听懂的是寺院的鐘声
用柴火烧出的高粮酒,醉了岭上的月亮
也醉了夜里枕上的鼻声
热情的土地抱出了一坛坛祥和
山岭越来越明白,禅意变广阔了
火红的年代,火红的生活
正如袅袅升腾的长雾,升得越高好日子就越长
202200101
龙眼
眠牛山一隅,一条小溪隐没在藤蔓之下
听不到奔腾的足迹,却在不停地一路小跑
突兀的大石头,像坐禅的和尚念着经
看起来,它在祝福也在功课
在龙头口,有一只龙眼,睁一眼碧潭
小溪跑欢了,也跑急了,就在这里息歇
落日,滑过了溪石的一抹红霞
一流佛洗,正暗暗地流向王牌岭的身体
山村忙里忙外,麻糍越碾越细
林子里的鸟声斜了瓦屋上的袅袅炊烟
20200102
防空嘹望哨
螺蛳屁股的山岗上,有一只眼睛
过去睁得很大,敌情休想逃过它的警惕
如今在它的眉眼之上,已长出了一塌塌的苔藓
闭上的眼睛里,残存着久违的红色标语
闪亮的文字,似乎感到时代的不同
行客们斗满一身的好奇,踏破突兀的悬崖
山杖被山风含走了,站到了一高处
抚摸曾经投射的目光,不禁暗然神伤
然后,敌情似乎正在它的身后发生
坐在山岗上的美女们,让它产生联想
忽然睁开眼睛,一下抖落了女彩湾的风景
20191122
贺家池
姑娘说贺家池的晚霞是最美的
她拿出手机翻找储存的照片
我凑过去,只是张了一眼,她却神秘地收了起来
本来我还想再瞧一瞧,但我放弃了
渔船从远处渐渐抵近我的视野
阳光下的岸堤,在烟波朦胧中摇曳
湖面上渐渐起了风,闻见了阵阵鱼香
我承认,我对贺家池怀有探意
我猜想,姑娘把自己的爱情藏了起来
那个他是否是渔船上打鱼的人
这或许就是她一线波浪里含羞的表情
我不敢再猜了,再猜我会䧟入吃醋的泥潭
此刻,我已被这里美的生活深深淘醉
20190421
溪北村的双眼井
在溪北村,有清代遗落的两只眼睛
——丰秋塘一隅的双眼井
几百年了,它们望着天、望着地
望着一方的水土,把溪北村
滋养成一个接一个长盛不衰的年代
老伯向我介绍时,他那个骄傲的神情
我似乎看到了从前的模样
25座大屋,犹如25位古稀老人
他们曾经从康熙十年而来,让我们
遇见木雕、砖雕、石雕三绝的神话
也许这样的水井从前有许多
而今天只存它了,它已成为一个思考
殊不知,我的诗还在疑问当中
那个丰秋塘上连着的新建的绕村水渠
是否就是我下一个诗题?
20201027
同山烧
拔出同山烧的拳头,击中的脸
犹如红红的高脚拐糯高粱
即使是一头牛,也无法漫过汲龙水的柔情
一向好胜本色,读着胆剑的课本
海半仙的出现,江山又起吴越纷争
夜晚,喝高的暨阳江危楼摇动
都是兄弟情义,煮一壶马剑茶
在香榧林下享受阳光的温暖
和勾践王、醉美人一起论道
从此,西施殿的苎萝穿上了大唐袜
走进千柱屋,尚学的灶火
吐出山下湖的一颗颗珍珠
不说别转头的墙角了,它正与枫桥经验和谐呢
贤惠的女人,抱紧爽气的男人
被窝窝里,温热一壶壶红玉琼浆
20200310
茅洋古村
由鹅卵石探路,晨光伸出纤细而温暖的手指
摸一摸残破的土墙,眼里都是提问
翻开茅洋古村的书卷,有唐诗之路之水路的心跳
曾经捋着平平仄仄长须的唐人,写尽了人间冷暖
一首首吟留别,醉了一代又一代文人
留在鹅卵石上的足印,如是透亮的眸子
为今天的诗歌,涂上了金子般的色彩
也醉了我,以及和我一样为诗歌而来的崇拜者
山月清冷,推磨温暖,时光碾成了一溜长的麻糍
山村热腾腾的汤包,馋了一位又一位孤旅
20190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