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来凤山

一个人爬来凤山
稍微有风吹草动
毫毛乍起，绷紧每一根神经
风，拨动记忆的琴弦

沿途，草木皆兵
一滴鸟鸣，似一颗子弹
惊出一身冷汗
穿越密密的松林
如穿越枪林弹雨

至山顶，一地枯枝败叶
隐掩战壕、地堡、射击掩体、弹坑
日军精心修筑的
樱、白塔、梅、松四大堡垒，早已随一声轰隆
灰飞烟灭
仅仅剩下这哗哗声响

下山的路，明显轻松
战胜自我，也占领了高地
忽而，密林深处。
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咕咕，咕咕，
又一次吹响了集结号
掠过静默山峦
掠过我的头顶

                
英雄树

在松山，讲解员指着一棵千疮百孔的树
这是高山榕
又叫大青树
据说如今仍有72块弹片依旧深嵌在那树干之中
根柢的大窟窿
是炮弹炸出的
黑不溜湫，毫不起眼
已无法辨认时间年轮

斑斑伤痕，遍布树身
我数着：一个、二个、三个……
泪眼模糊，像数着一个个倒下去的战士
我摩抚着，弹片划伤的树干
依然有铁一般的硬度

我凝视着这一棵树，
像注视一种岁月的沧桑
密匝匝的弹孔
其实，就是一粒粒泣血的文字
书写着一个民族的灾难
也让我读出了中华魂的巍峨

七十多年过去了，
这棵树见证了历史
见证了变幻的风云
如今，居然还活着

它活在怒江的波涛声里
活在高黎贡山脉的回声里
活在一个民族的心中
活成了一种精神，活成了一种象征
一部厚重中华民族史书

      
九十六级台阶

站在龙陵松山
讲解员说：我们脚下的阶梯共96级
标志滇西松山大战
经历了长长的96天

拾级而上。刚刚踏上第一级台阶
大地震颤，这是1944年6月4日
大反攻的第一声枪响
在山谷回荡

一步一步，往上走
战事一天天吃紧，伤亡也越来越大
战场俨然一头咆哮的怪兽
吞噬火焰
吞噬长空
每一步，炮火连天
每一步，血肉横飞

台阶，远征军横卧的躯体
层层垒筑
就能拿下子高地
滚龙坡、大垭口、长岭岗

我惶恐，我颤栗
但步伐依然坚定
我知道，越往上，战斗会越惨烈
我知道，越往上
松山战役，就越接近尾声

轰隆一声巨响，让历史
在松山之上打了一个结

           
走进国殇墓园

墓园多么静，走进的人
屏住呼吸。墓碑很小，如一匹砖
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但我深深知道，每一块砖
都是一个站立的人

一个大写的人字
与墓碑一道站立

坡上，山茶花开了
多么艳红，多么美丽
宛若鲜血一般的颜色
浸染得四月的阳光
也带着一片血斑
照着墓碑，和上面的名字

上等兵：常来成、熊少明、李志、李再章……
岁月已经久远，墓碑
有些已风化，模糊不清
有些缺了一横
有的少了一撇
是不是像当年被炸飞了一只手，一条腿

一个个黝黑的脸庞
在悠悠时光中朦胧
抹不掉的，是那雄赳赳的身姿
扛着长枪，戴着钢盔
背着军包，穿双草鞋
进入缅甸作战，翻越野人山，血染滇西

墓园多么静，阳光也很安静
安静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小草在轻轻摇曳
仿佛在书写过去
墓碑，一块紧挨着一块
整齐排列，像刚集合完毕的队伍
在等待着下一次出征

衔着青青橄榄枝的鸽群
嘹亮的哨声回荡在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