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曾毓琳,在浙江横店影视城工作,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东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在《人民日报》《散文》《星星诗刊》等报刊发表了诗歌、散文、中篇小说等作品。出版诗集《风尘旅人》《苍穹之下》《大地之上》、学术论著《横店传奇——横店影视城发展的探索》、散文集《有一个美丽的地方》《横店的光影流年》等多部。诗观:不必太拘泥于形式,但须听从内心的声音。在收敛与奔放之间,寻求一种畅意的表达。
在潋江书院
叩开一扇古旧的木门
书院的青苔瞬间又厚了一分
书案还在,桌椅也还齐整
朗朗书声却已飘逝在风中
古梅的芬芳也远了
青墙灰瓦下垂落着榕树的气根
守院人来回踱着方步
我欲言又止,禁不住有些哽咽
院外的农贸市场人声鼎沸
静影沉壁的是百米开外的潋江
雅溪
风为什么要反复摩擦着雅溪村
风在摩擦雅溪村时为什么是绿色的
就像竹林的沙沙声
可以让虫鸣和犬吠形成交响
就像围屋的炊烟
看见游子归来后禁不住颤栗
风摩擦雅溪村已有千年
围屋的故事由翘角飞檐写向天空
雅溪水最耐受风的摩擦
她的汨汨流淌让你追寻起原住民的痕迹
我从全南县城行至龙源坝
风在摩擦雅溪村时也摩擦起了我
而我只是一个写字的人
我写的文字在静谧的雅溪村中多么无趣
车过龙源坝
有微风掠过,但树梢不作回应
有灰雀飞去,但青山总是不语
或许这就是龙源坝的个性
或许寂静也不能涵盖它的全部
我看见暮春时节秧田里跳荡着绿色的火焰
那婀娜多姿的嫩苗不久将要抽出枝蔓
客家围屋前的板栗树欲言又止
蜿蜒而来的溪水又在策划新的往事
这是葳蕤的五月,草木的歌声蹿遍山峦
我来过,我离去,龙源坝不会有我的踪迹
鹰潭的暴雨夜
从兴国县往赣东北
铅灰色的云演变成了暴雨
暴雨把我留在了鹰潭
鹰潭的雨哄睡不着我
窗外的雨下得如此写意
仿佛也像我辛苦过半世人生
岁月总是逼人,风总是把苍穹放空
今夜辗转反侧的,该不只是我一人
遐想雨霁后的鹰潭草木更加茂盛
我身后的鹰潭亦如渐次远去的羊群
如我日渐递减的流岚与虹霓
在岁序中缓缓而静谧地消失
风的柔和让我慌张
回到故乡,风的柔和让我慌张
红土地让杜鹃花红透了半边天
楼房又长高了,道路更加陌生
只有一轮明月仍眷顾晚归的羊倌
有人认出了我,有人与我擦肩
内心的隐痛与惆怅恰如赣江的波涛
方言依然亲切,大榕树也是
它垂落于地的气根拽出了我的泪花
我的三十年远足,或是盼枯木逢春
翅膀倦了的雨燕不想在云朵中栖身
曾经的童年伙伴,有的已长眠山间
光阴已然走远,我是否还要浪迹他乡
过贡江
过了贡江特大桥
故乡就呼啸着扑上来
那些斋婆柚那些赣南脐橙
都从枝头上发出金黄的欢呼
晒场上的红辣椒和大板萝卜
以一红一白的方式
争论着土地的性格
大灰鹅从容地从成串的腊肉前走过
麻雀们则在田野中
捕捉到许多收割后残存的秘密
风可以是这么重或这么轻地吹
把浓郁的赣南客家口音
从镂空的木质窗棂拽出
挂在古榕的树冠
而我心心念念的亲人
都在一瞬间生动浮现
已故的长者隐于红褐色的山岗
只有金边瑞香听得懂他们的发声
父亲祭
他一直在墓地睡着
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
他一直在墓地睡着
梦中梳理生前的故乡
他一直在墓地睡着
不忍心让蝉为他鸣叫得艰辛
他一直在墓地,但真的睡着了吗
他一定在心疼母亲的白发多了几根
他一定不放心纷飞的大雪
是否会铺满母亲常走的小径
山河褪色,我无力遏制
只期盼坟前的柏树挂满了星星
三十年了,思念的泪水被风干成泥
泥塑出一个我深爱的父亲
每一粒跃动的芽苞都值得致敬
只是一阵春风的呼唤
雨就赶了过来
河面就不再顾忌地宽了起来
最后一场雪草草收场
那零星的雪粒迅速被竹影摇落
散成满地的油菜花
鲜美的生活扑面而至
每一粒跃动的芽苞都值得致敬
晦暗了一冬的页面迫不及待地更新
我惊讶于大地一夜之间的芬芳
她们仿佛是我失散多年的亲人
在无法描摹的温暖中重逢后又出发
一棵柚子树
十三年前我种下一棵柚子树
今年它结果了
它那明黄色的皮肤
怎不惹人怜爱
我把树顶端的两个柚子留下
让悬于高处的它们
继续守护生长的愿望
继续朝着远方的理想眺望
如果有一天它们坠落
那不是它们的过错
时光不总是前行
被风雨揉皱了就会败退
今日小雪,我看到这棵柚子树
依然静静地伫立在初冬的大地上
我不去打探它内心的秘密
它也不责怪我仿佛褪色的抒情
婺源之春
窘困的生活已定格在往昔的记忆
一万亿朵油菜花高举起夺目的金黄
在山岭间谈笑风生
十万亿朵嫩黄的蓓蕾
正集蓄起更大的力量
要在枝头上对大地山川倾诉
道古今,说未来
婺源的春天在巨大的花海中抵达
我惊诧婺源连绵不绝的春色
这深植于泥土中的梦想
被和煦的风和盘托出
热烈得没有节制
芬芳得毫无保留
让所有目击者的眸子灵动了起来
心也似潺潺的溪流
淌出湿润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