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王典宇,70后,毕业于杭州大学,创作以诗歌散文为主,偶有作品发表入选或获奖。出版有诗集《我只是个人》、文集《霞起赤城》(与人合著)。
或许是蓝天过于浩瀚,它需要
整个森林的树木作为支撑
而半山腰上的村庄,升起几缕炊烟
就可以让村庄免于迷失林中
黄狗在村口的香樟下走走停停
偶尔回头看从石拱桥上过来的行人
经过短暂的思考,它重新拾路
这是熏了多年的炊烟才有的样子
让炊烟消失的方式有许多种
譬如暮晚降临,夜色渐深
譬如倾刻间大雨滂沱
屋里的雨只比屋外小些
再如西风在旷野寻求
而最终不知被炊烟带到何处
在黑瓦黄泥墙的地方
炊烟不会走出多远
◎穿行在一群鸭子中间
鸭子在地上走路摇摇摆摆,而作为涉禽
它在水中游戈则很优雅
其实鸭子仍不失为鸟类,它还能短距离的飞行篱
道路一直沿着水边穿行在一群鸭子中间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如此
每一天都离不开鸭子
我靠墙根行走,以避开阳光
我的箬帽不戴在头上而是将它握在手中
当作扇子。我不看鸭子戏水,已多年
不看它在水面上拍打翅膀,逝水流年
我有这闲功夫,不如多刈些狗尾草
我等着下午四点,太阳从栗子树梢上落下
我会数一数鸭子的数量,我不数
篮子里鸭蛋的数量,是因为有我没必要
◎溪滩与玉米地仅一渠之隔
水花生长得油绿,狗尾巴草鲜嫩茂盛
都不如正抽穗的玉米吸引羊群
羊群在溪滩上低头吃草
阳光赐予羊群圣洁的羊毛,也赋予羊群自由的权利
几只羊趁父亲不留神跑进一渠之隔的玉米地
跑进吃玉米的羊不吃地里的看麦娘
它一准啃食玉米棒与玉米叶
羊群里少了几只羊,父亲首先想到的
就是边上的玉米地。不见几只羊的身影
父亲站在高过头顶的玉米中间
东张西望,一边扯着漏风的嗓子吆喝
◎笆在风中摇摇欲坠
老母鸡咯咯叫着,轻身飞上竹篱笆
也会从小路上起飞
飞过竹篱笆,回到院子里
篱笆也没能阻挡黄鼠狼从缝隙中钻入
牛羊不用犄角去顶篱笆
它们习惯了紧挨着绕过篱笆
它们的一年只分两季
到山上吃草,到山涧里喝水,这是一季
在圈栏里吃草料,在溪里喝水,这是另一季
篱笆年久失修,风吹摇摇欲坠
母亲取了半升谷,撒在院子里喂鸡
父亲坐在石阶上,剖竹作篾片
修补竹凉席竹篮子
不看一眼竹篱笆在风中摇摇欲坠
◎彩虹消失不见
鹧鸪喜欢在竹林里咕咕鸣叫
在晴天,这样的叫声
远近几个村庄都能听见
在雨天,听见鹧鸪声声
总让人担心会发生点什么
把院门关上,把水缸盛满
大路朝天,无法关上
雨点溅起水花,水花形成水雾
让人怀疑远方的存在
雨点也在一些地方
一些人眼中形成彩虹
看彩虹可以站在自家的小轩窗前
不用探出头,彩虹刚从竹林横跨
到麦苗青青的麦田,就消失不见
不过是平常的瞬间
◎通往村口的黄泥路上
黄狗躺在通往村口的黄泥路上
它只在翻过来覆过去的间隙
看一眼不远处的父亲挥锄挖土豆
母亲在水边洗衣服
她一再地捶练,不到中午不回
黄狗吠叫,不是因为有陌生人到来
因为父亲顾自低头锄地
没有人来,它倍感无聊,它支起身
倾听大苇莺在竹林里啼鸣
◎我们离溪水还很远
溪水有股不可阻挡向低处冲的力量
在遇到有障碍物阻挡时会变得湍急
比如向溪中突出的岩石
溪水常常裹挟着我们,像传说中的
命运那样玉石与泥沙俱下
当我们离溪水还很远的时候
不知道它要带我们去何方
不想知道我们正在去何方
◎一只黑蚱蝉就可满足
黑蚱蝉的个子远没有斑鸠大
但它的鸣叫却高出斑鸠不小
一座林子只需一只黑蚱蝉
就可满足夏日的倾听需求
玉米还没有成熟,稻子刚抽穗
斑鸠蹑手蹑脚地走出林边的玉米地
在黄昏的天空下进入村庄的视野
来到小院中石阶下觅食
遇上手提水桶的女人,它歪过头
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在飞走之前
它有一秒的时间打量与思考
◎小径从玉米地与稻田之间穿过
继茅草长出田堤之后
蓝花地丁与蓬草同时冒了出来
如果不作为田堤,它可以是小径
曾经是小径,就不会被湮灭
毕竟泥土指着村庄的方向
是不会改变的
蛙声与鹧鸪的叫声不分高低
但是明显高过了稻子抽穗的声音
长高的玉米遮住了小径
遮住大半个村庄
这也是溪水绕道这里的原因
在这里,它获准碧波粼粼
◎小径在院子前分岔
岔向院子的小径上长满了卷耳与杠板归
苔藓不会长在小径中央
中间散布着瓦砾
苔藓染绿了小径靠墙一侧
墙头与房顶同长着小飞篷
白色的小花迎风摇曳
房顶塌坍了,房间成为巨大的窟窿
乌鸫停在裸露的椽头上,看不出是只鸟
它茫然面朝不远处的菜地,菜地里
隐隐有个人身形佝偻,行动迟缓
这是山谷里最后一个人
我远远望见,就知道他是我父亲
◎一生到过多少地方
竹耙在箩筐边上找到位置
它顺势躺在那里,这一躺
能代表它到过的许多地方
苦楝树长在屋后
能得到一朵云的宽容善待
并且有望移植到山上
山上缺少这样的大树
山上的树顺着风到处流浪
怎么都长不高
石头当作门户,本来好好的
有了苔痕后,又被树叶
当雕琢成了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