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
——写于中秋

量子与量子，在以太纠缠
游子与诗，在异乡纠缠

瞎子阿炳的胡琴
纠缠了几十年
二泉的月光

余光中那一枚小小的邮票
纠缠了海峡两岸
一代人的心痛

少年孟郊走遍天下
走不出慈母手中那一根线
恰如辞官归里的贺知章
扯不断，八十六年
一口乡音

今天，加利福尼亚
早上的阳光
正与昨夜的江南中秋明月纠缠

而此刻，我奔马一样的心跳
不知将飞到太平洋上空
哪一片云彩
才能与一对耄耋老人的脉搏
纠缠

 
走进秋天

走进艳阳与西风交错的仲秋
季节落寞成一幅淡墨山水
我在云中坐等品茶赏秋的诗友
石桌上，空留雁阵催落的霜叶
 
诗仙李白买舟千里去了江陵
诗圣老杜在秋风吹破的茅屋里哀伤
最最悠闲的诗佛王维
正耽溺于空山新雨，无暇他顾
 
边界酒店，郑愁予默默守望着夕阳雏菊
落马洲西望，洛夫在乡愁的晨雾里沉思
戴望舒等在雨巷，丁香姑娘和油纸伞款款飘来
徐志摩漂泊海上，依然在苦苦辨别爱情的风向
 
回头煮开一壶陈年普洱
让香茗浸透晚霞，浸透茶杯和胸怀
啜一口来自诗国的秋阳
诗意，就酿在酒一样红的秋色里
 
 
掏空
 
母亲曾经说过
把我们子女养大以后
她的身子已经被掏空
 
患了阿尔滋海默症以后
母亲头脑里的记忆
也渐渐被掏空
 
那天告别父母启程
临走时，看到母亲
频频向我挥动着的那只手
好像在空中掏着什么东西
 
上车以后，我再也不敢回头
我害怕，是的我害怕
回头的一刹那
我的心会被掏空
 

抿一口我的江南
 
我为你
泡一壶三月的晨露
我为你
泡一壶四月的阳光
浮沉翻飞的绿茶片片
是不是年年早春浦江边
初绽的柳芽
 
请你抿一口，绿色的温情
抿一口，我的江南
 
我为你
沏一杯寒食的风
我为你
沏一杯清明的雨
那一丝沁人心脾的芬芳
浸透幼年的淡香记忆
像不像母亲衣襟上
那一朵栀子花
 
请你抿一口，淡香的思念
抿一口，我的江南
 
 
身影
 
一个深藏记忆中的镜头：
那一年你我在街头相拥
六月的阳光从头顶泻下
把二个身体融合，浇筑成
一座金色雕塑
                      
身影随着阳光流走
雕塑消解在午后的风里
 
那天，意外见到不经意的你
站在广场边等待着谁的到来
我悄悄走进你的背影里
阳光下二个身影再一次重合
 
你不知道背后的我，仍然是我
我不知道身前的你，是不是你

 
母亲的沙漠
 
夕阳，犹似母亲供奉的佛像前
那一枝微微摇曳的红烛
西天的层云，翻卷昏黄的波澜
起伏漫延，就像无垠的沙漠
 
夕阳点亮轮椅上一双昏暗的眸子
凝视着晚云的眸子，老了
老得像幼儿的眼神一般天真
她问我“怎么天空就像大沙漠？”
 
跋涉过那么多沟沟坎坎
今天的母亲，迷失在荒凉的沙漠
深秋黄昏，薄暮中的远山
带一点恍惚，刺痛眼球的光
 
我愿意变成您的轮椅，母亲
只是我也迷路了，不知道怎样
才能驮着您走出那片沙漠
因为那片沙漠的名字
叫做阿尔兹海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