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嘎山

从康定到海螺沟不远
可以看见贡嘎山
站在半山
一号营地，大雪弥漫
覆盖了黄金的四面佛
但香火仍在升腾
白色的经幡，寂寥得
只有唱经人，独立其间
从左手望去，山顶耸入云端
偶尔有雪崩的巨响惊醒这寂静的世界
幸好无风，雪的飞翔是另一种姿态
一个人的一生中普通的一天
白的树杆，直指天空
灰濛濛的一片
红石滩上，可以坐一会儿
遥望云层下的众生
在时间的急流奔涌
每一个人的幸福和死亡
离这很远，更远的山巅
悲悯的山巅，让春天的面容
难以相见，就象你和我
隔着世界，战火和烽烟
二十年来，谁在等待
一粒雪中的世界
一粒雪中的苦难
热泪在空中凝结成永恒的一天。


六月的一天

江山易改，本性亦可移
冰冷的汉字，不需要翻译
西本智实，德沃夏克第九交响曲
第四乐章，一个女人
在黄金中舞蹈
激情的火焰在燃烧，布谷鸟也在唱歌
乘着歌声的翅膀，翱翔在万里江山
故乡遥远，古堡中的石头
来自荒原，孤独的风
吹起一条经幡
行路人累了，坐在一棵大树下
晴空的马匹奔腾过六月
六月冰川开始融化
更远处，广场沉默
一块伤疤裸露在人间
人间的悲苦和灾难
始终盘旋在人间
母亲们忍辱负重
有的已逝，活着的只有几张照片
她们不知道我在为她们写诗
但同我一样
永远不会原谅那一颗子弹。


二十六日随笔

有山的地方，当然应该有海
至于颓废的长城
在时间的孤岗上
呜呜作响，或是一只苍鹰
盘旋在人世的烟尘
眺望初春的险岗
石头堆向天空，绵延的独处的风
刮过衰老的绿皮火车
冒着黑烟，逃亡或流放
从地狱中行来
等待它的是黄金的铠甲
瓦尔登湖上的红枫
灿若朝霞，该怎样去看待青春的赴死
毅然决然的文字
散落于上个世纪的喧哗与骚动
背对大海，花儿不开
是的，无论什么朝代
哪有那么多抒情，骤停于
光明耀眼的存在，你
把雨水还给了雨水
把火焰还给了火焰
幻灭的惊鼓中，激荡着黑色的太阳
凝视寂然的荒原
他走了，我还在
从日落一个人缓缓走向永生的沧海。


清 明

清明时节，果然有雨
昨晚的风中雨点似月光
频频敲打我家窗户的玻璃
花园的鱼池，水又长高了
大地上的悲歌，沉默无语
活着的人，想与故人交谈
逝者如斯乎
不舍昼夜，刀一样的日子
掠过众生的头顶
疲惫的人，厌倦的人，忙累的人
哪能停下生存的步履
送外卖，搬砖或写一些不着边际的诗
妄图修改江山
蝼蚁的心中，也澎湃着大海
滔天的巨浪，从宇宙的深处
传来一丝寂静
所有的回忆，不过是自了的存在的证据
这炼狱的道场，你必须更加努力的修行
将词语的鲸落
投放于无间的人世
或许永生的阶梯，同样步步惊心
如同此时，我写下铁屋中的吶喊
挣脱思维的大火中的镣铐
站在无尽的灵魂的荒原
对视着苍穹
其生与死不过是一场时间的游戏。


西伯利亚

那些被流放的人
流放的良心
在冰天雪地的森林
伐木，斧子砍下苍茫的岁月
钢琴与写作，反对与沉默
他们中有工人，农民，知识分子
还有一些天真的儿童
饥饿的风，吹过大雪
自由付出代价
红场中的旗杆，旗帜在乌云里低垂
是金属的身躯，将极寒
带向一列火车
驰向西伯利亚的火车
死亡随时降临，集中营的铁丝网
每一天都在目睹悲剧
大树的年轮一圈圈与时光对峙
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或将要死去
相对于那些吟花弄月的诗人
一个人的良心
才是从北极到赤道的史诗
不用笔，也不用歌唱与倾听
这史诗，是无畏的良心和勇气
它贯穿了人类永生的文明。


审美与自由

美人赠我蒙汗药
是在多年前的一个夏天
月黑风高
青春的黑发比夜色更黑
河水逆流，礁石呜咽
好一个杀人夜，哨子凄厉
集合的火把让人多年后
回想起凛冬将至，权力的游戏
把大地之门，紧紧关闭
语言失速了自我
笔中的鲜血喷涌在一张白纸
冰雹倾泻而下
排比的句子四散而逃
龙的传人，远赴异乡
从此天地相隔
万里长城的烽烟，佳人
独舞，一把小提琴
在苍穹下述说爱情，自由，死亡
这一切让时光的风暴
黯然失色
一代人老死异乡，另一代人
追逐金钱的幻影
几千年来，世界的伤口
仍然静静地流血。


语言的秘境

到了语言的的绝境
其实正是水穷处
云起时
独对静亭山
参天的大树等待命中的雷电
在远处，划过夜空
或许黑色的高岗
遮挡了地平线，眼镜后的眺望
从思念到相见，有八千里路
云和月，长缨与江山
谁家的江山？
轮流坐庄，在五百个家庭
循环
其实没有你的打米碗
灶火里的红薯又香又甜
站在竹林上的青锋剑
泛起月色，这月色可以杀人
或者将逝着的灵魂带离凡间
造句有时需要第六感
汉字的苍渊，无人渡过
那些天涯人巳年迈体衰
他们可以用瑞典语写诗
让你气不打一出来
抒写的光明处，有人孤筏重洋
在夜深人静时
回忆起十七岁的那一年
广场中的良心要在许多年后
才能入土为安
老人们写诗，孩儿你放鞭炮
这就是中国人的过年
时间疯长，夏日初晚的晴空
大半个月亮无言孤悬。


巴别塔与耶路撒冷和成都

时间开始的地方
有人说
世界有十分美，九分在耶路撒冷
世界有十分苦难，九分在耶路撒冷
通往天堂的巴别塔
战争与和平，宗教与信仰
这人类的滥觞
几千年了，巴比伦的河依然流淌
海子想写史诗
太阳在血色中唱经
风吹山岗，遥望远方
黄河混沌的水在壶口翻腾
如果是凛冬，冰中的光芒
在一个民族的伤口上撒盐
洁白的盐，也在死海里泛着波浪
透过六月的玻璃，窗外两颗银杏
还没有结下愤怒的果实
只有几片树叶，沙沙作响
其实是一杯茶水或音乐
让你想起往事的寂湖
一条船航行在山峡
移民了，何处是故乡？
永远向上的巴别塔
是心中的词语的高度
火焰的高度，在万里晴空燃烧
日子无声无息，筷子在每个傍晚繁忙
落日之上，彩霞已逝
谁的年华，谁的青春，谁的死亡
在世界的尽头，哭墙哭了
悲伤逆流而上，我在贡嘎山下
等待疲惫的心
被一朵雪花安放
金色的峰顶难以抵达
半生荣辱，在刀尖上舞蹈
大提琴在午夜来到广场
黑暗深处，是大地的阶梯
拾级而下，每一个小县城
年轻人在打游戏
洗脚房的热闹是在过堂
激流岛没有激流
英儿也在前几年病去
拉宾被暗杀，是自己人干的
一个民族的伤疤何止这些
一个人的命运，交响乐中的一个符号
鼓声响起，空山鸟鸣
这一切看似杂乱无章
然其徐如林，浓雾中
长途汽车出发，不知何方是何方，他乡是他乡
我写下这些句子
是因为去过一座教堂
一只麻雀在周日祷告
离家不远，是大慈寺
在成都生活就是这种不紧不慢时光。


黄 昏

这苍茫的黄昏，落日翱翔在遥远的山巅
此时你正好坐在屋顶的花园
可以独自打量一个人的一生中
静止的时间，那些陈年旧事
涌上天空和肺腑，骨头深处的一场惊心的哗变
其实没有风，但风正在来临的途中
它会穿行过辽阔的平原
麦浪，散落的村庄，渺渺炊烟
和那些不知疲倦的镰刀
被放在母亲劳作的田边
人类所有的匆忙，难以一一记载
而银子的世界，有暴雪的梦幻
或许今晚仍是杀伐的怒夜
叛乱的文字正集结在脑海
青衣江畔的巨石如来
有大悲心场，金刚手段
观自在菩萨，行深波罗密多时
照见香炉中的半节残烛，五蕴皆空
水缸里的两条金鱼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人心即江湖，金钱的子弹
瞄准了那些疯狂的头颅
量子纠缠，大数据运算，加密的区块链
让人性的底线被一次次突破
不要去测度这无间的深渊
暗黑的地狱或光明的神殿
一切皆有定数
种瓜得瓜，种下蔚蓝的大海
自由的红帆船便迎风盛开
万年岁月的钟摆
敲响了城市上空的暄器与骚动
尘埃漫漫，或将落定
在空旷的长街
被雨水清洗过的青石板
等待一个行人的脚步
走进曾被孤月爱抚过的道路
这是灵魂的征途
看不见尽头的人间的苦难
从一支铅笔的素描里留下了这永恒傍晚。


春望

眺望广阔的风，月光下的河
从这方传来动荡的波涛
碎银的冰块撞击的巨响
振耳欲聋地攀上
三月的峰峦，白云下的衣衫
在蓝天下起伏着
石头的缄默，这无可置疑的因果
是逝去的年代穿越心中的麦田
晴朗的静焰，南方变幻的船
升起桅杆
百年的歌声停泊在孤独的唇边
无法开口唱出
遥远的一生中最平凡的一天
那又是谁营造了今日的家园
枝头上新生的花蕾
依然无法启航梦中的大海
一翼寂寥的黄昏的大鸟
是夕阳，消逝在山巅
盛满晚霞和霞光中寂静云彩的瓷碗
观看它的人
难以觉察这不为人知的
又一年喧哗与骚动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