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吴相兰,重庆秀山人。北京三味诗社社长,作品散见《诗歌月刊》《诗选刊》《诗探索》《中华文学》《中国企业报》《江河文学》《辽河》等报刊和平台,偶有获奖。
芭茅和芦苇
一生都顺从风
而风,毫不顾虑它们的轻
我的失误在于,没有分清
它们一个长在山坡
一个长在水边
你的失误在于
不该在大坪那面山坡上
把一枝芭茅递给我,给我看
它棉质的心
那么轻的芭茅,风一吹就没了
那么轻的风,把我吹醒
——我只是水边的一枝芦苇
中空,不知会折于哪节流水
水波粼粼
芦苇的倒影像是要爬上岸来
雨水正在来的路上
我们被车流挟持
太阳被天空挟持
挂在左前方一米高的天上
一路被树枝遮挡,被房屋遮挡
被小山坡遮挡……
满天暗灰色的云,含着无数倒悬的
雨滴,随时会坠落
这是甲辰雨水的前夕,天气还不明朗
我陪他前往医院
要在生活众多的暗疾中,确诊
其中的一种
父亲
是魔咒吗——
你早早失去了父亲
也让我们,早早失去了父亲
你的父亲溃败于饥饿纠缠的身体
你溃败于身体里的肿瘤
我爱重病中的你,爱得
无能为力
你倚着门框,像一节
一碰就碎的枯藤
你说:我不能走出这门了
怕一出去,就走不回来
疼痛会传染啊
只不过我痛的部位,隐晦,遍及全身
如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
找亮点
我们曾经守在小路的尽头
等你回来
你背着夕阳,像一位年轻的神
一次次从挎包里掏出糖果,掏出新衣
掏出小人书
掏出满屋子的笑声
小于一
一枚雪花飞向河面
一滴水滴落火中
微小事物的消失,常常不留痕迹
哪怕你用十倍的专注力
注视一枝瓶中的玫瑰
也只能见证它逐渐枯萎
你把所有美好的词语,加持到他的身上
并不会收获一个亲爱的人
时针缓慢却尖利,会刺破所有的幻影
你要明白呀
健康,热情,天真,爱……
你手里可供交换的越来越少
夜幕罩了下来
不用看得很远了
——黑暗中
万物趋近于空,趋近于无
钝刀子
肯定是我乐意的
这又沉又重的钝刀子
木柄上刻满警世的铭文
我用它切菜劈柴,将日常一节一节地砍去
斩乱麻,断流水,挑落一生的退路
不可能锋利了,时间已卷刃
这些年,我还随时举着它
抵挡那些深究的眼神
一想到我能藏在它后面
崩溃、流泪、清理伤口,而你一无所知
我就松了口气
沙漏
城北的雨,城南的雨
都是同一场
小城那么小,像一粒沙
我们是更小的沙粒
在时间的容器里,身不由己
又一场大雨倾下
仿佛漏口倒置
仿佛撑着伞消失在雨里的人会倒退回来
仿佛从不爱到爱可以重新来过
一粒沙,任由上帝之手颠来倒去
而时间不会反复
闲人勿近
要野草丛生,掩盖行踪
要悬崖堵住去路
要经过的一切,退回这旁生的情景
要开花,要长刺
累了,就生出许多藤蔓
缠绕一棵树
或者信步踱上峭壁,与山岚晃悠
想一个人了,就让一群小兽
踢踢踏踏跑过
我要它空旷孤寂、宁静
除了你,闲人勿近
十里油菜花
油菜花成一个伟大的词
在你的镜头里
天空是水洗蓝,大地也有触手可及的黄肤色
你走在春天的路上
不能迟疑
娇黄的迎春,粉蓝的婆婆纳,紫色的阳雀花
这些不起眼的野孩子
也是春色的一部分
流水落花,小桥长亭
那个离春天还远的人啊
忍不住,一遍遍翻看这些春色
他要跳进这春天,跳进十里油菜花田
他要对着你的镜头
眉眼弯弯,春风得意
做一个,幸福的人
春光一直在这里
不用再绕圈子了
喜欢你,就直奔你
趁着这春色无边,这春光的大道
这春水泛波,这梅江河春意的小调
有人驾车而来,有人打马而去
而我,只想靠着你春天的栏杆,吹吹风
迎面的风,不管来自秀城还是后山
都往我心窝里钻
山间公路
对于我们来说,它是未知的
随时都像是无路可走
路旁偶尔闪过一两户农家
很多时候,是野草、灌木丛、山石
是不可取代的静
仿佛我们已被人类遗弃
这让我们小心翼翼,忍住眼泪和雀跃
拐弯,再拐弯
每一次倾斜,都像是一场冒险
出走的时间被一再延长
风追着,反复提醒
事物的结局,弯道或悬崖
在山外,在不得不回去的花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