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洋浴海,本名杨玉海,锡盟公安局退休民警。上世纪80年代初发表诗歌等文学作品,诗歌等文学作品被选入多种诗文集并多次获奖。现为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中国少数民族学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摄影家会会员,内蒙古评论家协会理事、公安文联理事,锡盟文艺评论协会、锡盟诗词家协会名誉主席。出版诗集散文集多部。
长城墩下,松柏依然青翠
昨日的雪早已消散
张家口以东,东南山下
柳垂枝条,杨枝斜指
那花丛中的最后一面,已化作
一缕青烟
三婶婶和那一段口里口外的历史
一起升天
斜坡上,黄土是沉重的宗姓百家
多少个人灵和生死
都在这片土地上繁衍、告别和永恒
弃我们而去的先人
终以彩虹的形式回来和远去
下坝的人,总带着草原的气息
和马的野性
在温和的阳光下,有一种归来的感觉
离那些走失的灵魂更近
穿过时间的隧道,穿过大境门
如同祖宗和古宏庙正在创业
那一爿小小的馄饨酒馆依旧在
明德北的大街小巷
那些匆匆过街的黑衣人的背影
真象杨氏家人又从街衢上归来
今年给谁拜年?
每年回去看她,都是过年拜年的时候
三婶婶,她老了,一脸苍桑
两分情缘
“亲儿呀,你咋回来了!”
见到侄儿子她顿时两眼泪流闪电河
我坐了二十分钟
她都在哭
平定堡正月的雪,每年正月都是雪
三婶婶你这么一走,今年我该去哪?
去看谁?
那声“亲儿呀”!
听谁对我哭!
“你咋不来了?”
谁会再问我!
在一棵树下拣拾果核
朝阳大街伸向东西,担挑日升日落月上柳梢
西边是西坝岗,东边是卧龙山
中间是大沙河
我在一棵树下,寻找一群人的灵魂
拣拾他们留人间的果核
肉体并不重要,春生夏长
秋天结下果实
冬天就会落地
三婶婶留在东南山的果树下
在长城之下重生
山湾里是一条回沽源的路
坝上是放马的草原
是灵魂回家一条天路
从明德北上坝
大雪覆盖在金莲川
大雪封冻了闪电河
在明德北
战争的语法没有过去式
只有毅志的火焰和飞行的子弹
战争的过去式就是
历史里的一张马皮和一堆白骨
语言的过去式是讲述
诗的过去式是
垃圾堆里寻找宝贝
我的过去式是
灵魂附体和会说话的野驴
灵魂没有过去式只有呈请和表述
我就是不断呈请和会表达的动物
正如一颗子弹,一旦射出,义无反顾
标记、父辈和我们
张家口,明德北,古宏庙
这些起点上的名词,标记历史印痕
那些口口相传的根系、血脉和故事
在一爿馄饨酒馆的门脸和幌子上
成了繁衍生息的地标和追根溯源的由头
出大境门的勒勒车,载着辛酸血泪
谁也不会回头
出口外,走崇礼,上宝昌
三叔留在闪电河
大批的人把骨头留在宝昌东门外
留在大山沟的冻土里
有的人回到口里,从坝上下来
回到赐儿山、西坝岗和东南山的黄土里
这里不是祖坟,回不到祖宗身边
尤其是嫁出去的女人
在坝上冻土里刨一个坑,永远
成了草原的冰层
那些白骨里残留多少姓氏和宗亲
还有多少血统?
我看啊
每个人的骨子里就剩下一碗馄饨
赐儿山禅意
驻足,闭眼,听见残叶的心跳
合掌,问心,耳边有风的暗示
人们大致的习惯如此
在一座寺庙面前都变得虔诚
我敬畏云泉和枯树的威严
拍下早春的禅意,无须信奉
我三弟的剪影如佛
我看他没有作主持的意思。离开这座山庙
我的大哥在远处,默默说了一句禅语
我听见了,如大山的肚语或谶语
我离开时,寺庙越远越大
四百公里外,它依然雄宏地潜入
我的不用仰望的世界
过张北
跨过东洋河大桥向北,迎着塞北的风云
再向南,有时飘着雪花
历史随中都远去
一个放羊的妇人,绿色的头巾
像春的希冀在地头和茬子上漂泊
羊群是唯一的生机
有彩旗抖动
元宵的灯笼还未褪色
南山上的高塔呼应东洋河二桥的高大
冰河,积雪和路边的树转眼都远去了
新建的几座工厂喻示这个县域经济的活力
路边化肥商店有几个农用车排队
农家乐的小店小栈即将开张营业
我从这些张北的脸前经过
象一只候鸟向北,向西,向一片
雪茫茫的北方
张北有中都
之一
这个坝上的安定之所
曾是狂野的小兽
那隔墙的乡音,是历史压扁的羊头
遭遇蒙古大军
北有九连城,南有野狐岭
狗皮帽和白茬皮祆上的一座城
元皇在此歇脚,批册和吃点莜面山药蛋
什么叫“无穷之门”
写字的余先生未必明白
那个放羊的女人
肚子里早已怀定
一个拥有草原和内地的王朝
我从上都经过
在中都写诗
未必能成为一粒棋子
巨大的木轮车滚滚向前
屯兵九连城,血战野狐岭
我在这座伪城里听到掐指一算的机关和嘲笑
那尘土之下的金戈铁马
早已是粪土悲歌
只有在那个建筑恢宏的博物馆内
成为一句谶语
坝上那个张北的盘踞
成为历史喉咙的梗和路边牧羊人的心病
之二
那一个历史的结封存在东洋河的冰层里
犹如一碗土豆的烟火味
经不起祖辈为农的那锄下去
土丘下仍有马皮包裹的灵魂
只不过他们以蒿草的姿态枯荣和生生不息
路边摆摊人粗大的骨骼和粗野语言
都会昭示沉疴和症结
张库大道是后世的脐带和河道
成群的牛羊和层层脚印是流过的河水
那些仿古的铁器和现代的表情一起在此交会
最初是后草地的牲畜集市
后来是皮毛的转运站
犹如元代的兵驿和商路
把蛮荒和文明系紧
交融成一套马具和铁蹬
我在茬地里看见散放的牛羊
就如赵孟頫的字迹流放在民间
宰杀一批又生一群
把时间和史册挤扁
太阳落山前必须离开张北
那里种植诗根雅韵和音乐节
那些粗犷的脸上
明明就是汉唐两宋
明明铺陈着金元和明清
我下车不敢方便
夹着从大境门外吞进的水煮活魚
一直过了宝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