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丽华

秋风辞

 

1

向谁打听你的消息呢

时间已经进了八月的尾翼

一盏秋茶如琥珀收归

遇见的都是全新的模式

选择把你留在八月的午后

留在干净美好的阳光里

 

2

落叶最终要归还大地

羽化为土。秋风起

拒绝哪一段路都不好

思量那么久，顺从你的选择

并加以配合。乘着秋风离开

愿你的内心平静，喜悦

 

3

 我蜷在家里，秋风尚未凛冽

她伏在作业本上，阳光铺在她身上

面容安静，带着淡淡的微笑

她的世界，欲望还没有启动

简单快乐和幸福是她的全部

我把手伸进秋天的阳光试探

紫外线一点也没有减少

 

4

和母亲一样，想念兄长

他瘦了许多。母亲也是

身子越来越单薄。我也是

思念是这世间最好的减肥药

只有小紫仍然依旧

她多幸福，她想念的人

从未离开她的左右

 

5

群山开始变的热闹起来

深浅程度不一的黄

从三家村的小洼子开始

走向基马山，一路向南

就到了元江。秋意在此立减

寒凉是这座小城最匮乏的

就像这世间上的真情

 

6

秋天，离别会越来越多

孩子离开家，树叶离开树

果实离开枝头，稻谷离开田

父亲离开我们，你离开我

而我也离开了你

不必一遍又一遍的说分别

时间到了，秋风伸出它巨大的手

撷获所有猎物，让大地宣告破产

 

7

我要去锻造一把犁铧，预备明年春耕

带几斤生铁去城南刘铁匠铺

那些通红的火苗，让铁变软

火苗再旺盛一点，铁就变成红色的水

红色的水倒进模子里，等它冷却

刘铁匠技术很好，取出新的犁铧

淬火，敲打。抡圆膀子使劲和铁较劲

秋风起啊秋风起，刘铁匠打铁的声音

是这秋天最美的绝响

 

 

秋雨赋

 

1

秋雨缠绵，堪比人心

数不清这是丁酉年秋天的第几场雨

我在文字里回忆童年的秋天

阳光明媚，天空蓝得沁人

成年之后的秋天，雨水多得

看不见蓝天

 

2

一小规定新学期早晨七点四十到校

雨水在黎明前落下

在家给小紫弄早点

打开厨房的灯，按下电磁炉的开关

一天的生活气息就开始了

一个平凡中年妇女的一天就开始了

 

3

上学路上，我们各自撑着伞

小紫的伞粉色，我的暗紫色

小紫穿大红的凉鞋，我穿黑色人字拖

我们在雨里比划了一下

小紫脚的大小，快赶上我了啊

 

4

我给小紫拍照，我从不错过能给她拍照的机会

她走得多轻松啊，大步流星的

她的书包，在她亲爱老娘的身上

她的头发那么长，一样这样给她梳了十年

十年不长，也就是三千多天

希望我们还会有很多个在一起的十年

 

5

我们各自站在自己的伞下

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亲昵话语

小紫教会我很多，比如要对身边的亲人说出爱

比如适时给对方一个拥抱

有一小段路，我们是牵着手走的

因为那么多家长开车送孩子

路实在是太挤了

 

6

在学校大门口道别，我们不说再见

我祝她在学校学习快乐，她祝我工作快乐

她背上书包走进学校大门

我转身买一杯糯米糑给家里的老娘当早点

忘记带钥匙了，我把门拍得很响

楼道里的那一只蟋蟀，叫得比我拍门的声音还要响

这肯定是一只有了集体主义思想的蟋蟀

 

7

归途少了一个人，便觉雨声稠密起来了

低头走路，看雨打在水里划着小圆圈

文化局道路两旁的菩提树，叶子清亮极了

有一株酸角树，树干上标识树龄550年

这一棵不是那一棵，让我和小月

坐在它下面泡茶喝的那一棵

这一年离那一年，已经过去了数十年

 

8

遇到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鸟

它在房间扑愣着，最后落到我手上

我们有了一场亲切的交谈

我无非是想问问它为什么离开妈妈

问问它为什么要闯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并祝福它遇到一个孩子的妈妈

能体谅一只鸟妈妈的心情

放它飞走的时候，秋雨停了

 

故乡吟

 

1

回故乡。向东过澧江大桥到殡仪馆再往上

有新修的水泥路，18公里

抵达的村子叫三家村。故乡一词

在这里成长，被我频频提及

罗过城的大叶榕站立了数百年

迎接游子回归，迎接贵客光临

草皮头脑包上的庄稼一年又一年

生长，成熟。还有众多的土地

给三家村带来食物和供养

那些生长在三家村的

有生命的神灵，都是我的最爱

 

2

离开三家村的日子越久，心就越小

思念就越急切。三家村的一草一木

土墙青瓦，千年古树，荔枝王

还有总坐在树下乘凉的乡亲们

道路边上啄食的鸡，厩里哼哼的猪

不讲卫生在路上留下粪便的牛

三家村上空的蓝天白云

还有弥漫在三家村里的雾

下在三家村的雨，都是我

想念的对象，回故乡的理由

 

3

我安静地置身于这城市的喧嚣

那些呱噪和繁华形同虚设

偶尔与一只鸟雀对话

听植物偷偷生长。渐白的发啊

与河畔的荒芜连成一片

月光落在河里，又流走了

苇花开了又开，一遍一遍

一片一片。河滩对它们的爱

艰难又放纵。就像你对我的态度

既不上心也不说分手的话

苇花白头发白，一地月光白

有些白，肯定是因为

心被伤透了的结果

 

4

波光升腾起来。那么久了

一直在河边等。等木棉花开

凤凰花开，芭茅草花开，茉莉花开

各种色彩热闹站在枝头

有些事物，不管怎么努力追赶

还是越来越远了。就像故乡

一次又一次的回，最后还是

一次又一次的离开

不能回故乡的时候，就做梦

见不到爱人的时候，也做梦

 

5

离别。向南过罗过城到尽石田

经过四角田和界牌，到普陀岩

普陀岩上方的红石岩下

父亲曾经在那里选中自己的墓地

普陀岩下面的玉台寺，一片净地

那么多作古之人安静地躺着

殡仪馆就在下方不远处

每次回故乡又离开故乡

都要从此经过。就像对故乡的情感

无论是回归或者离开，相逢或诀别

都是一场生死之别。亲爱的

你不要怨我，带你回故乡的时候

走的，是另外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