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青海诗歌创作再传喜讯,诗人马海轶、杨廷成选编的《放牧的多罗姆女神》——青海当代诗歌36家是以“青海”为单元选编的一本诗歌选集,纪念新诗诞生100周年,选编范围为生于20世纪30年代至70年代的36位诗人作品,书名来自昌耀的同名短诗。这本书从侧面表现了活跃的青海诗歌创作和活动现状,折射了青海诗歌界与省外诗歌界的积极交流与互动。
德乾恒美 男,70后藏族诗人。作品散见于《十月》《诗建设》《诗选刊》《民族文学》《西藏文学》《青海湖》《东京文学》《金台诗刊》《联合文学》(台湾)、《新大陆》(美国)及《葵》《个》《九月诗刊》《漆》《火种》《独立》等杂志、民刊,诗作入选《2008-2009中国诗歌双年巡礼》《新世纪诗典》《当代诗经》《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藏族卷》等。
德乾恒美
如今追随季风
昏黄的卓仓
那个雪夜,我梦见
古老的塬上,父亲盘腿坐在洋芋田边
夕阳西垂,牧归的哨声响彻山谷
父亲深邃的目光沉默地投向远处的山峦
夕阳如血,那是古代的骑士
手持利刃,骑马荣归故里
在卓仓大地的沟沟壑壑
村庄的上空飘起袅袅炊烟
父亲们挤在温暖的土坯房里
灰色的光轻轻笼罩村口的白塔
父亲们赤着脚,把羊赶进了棚圈
祖母抡起红铜的勺子,舀取煮沸的赭色奶茶
黄昏,神圣的晚餐,能听到远处喃喃地诵经声
瞿昙寺
六百年前这是一座大寺院
如今破败不堪
偌大的寺院
僧侣无几
信众阙如
壁画残破
斑驳的云彩
一如当天的天气
佛陀的苦痛画尽残壁上
登上角楼
一个硕大的钟被修补得
见不得天日
在黑暗里
我想用手拍一下
唯恐它会从捆绑的绳子上
掉落下来
药草台寺
如果我没记错
大殿内有棵柱子上挂满了香包
据说闭眼诚心从香包堆里取一颗
来年会得桃花运
因为旁人在看
我想了想
还是没能去伸手
走出寺院
在僧舍内
我泡了一大块酥油茶
嚼了几块油饼
还在回想刚才的事儿
帕帮卡
硕大的巨石夹在山之间
岩石上画满了天梯
僧人用白色石灰
悉心绘出卷曲的云层
人们仰望天梯
仿若在做一场空洞的梦
那是灵魂的影子
追逐着前生后世的因果
穿越林间、透过巨石、浮上云端
又不情愿地被风吹走
巨石的庙宇里僧人在打坐诵经
林间,牦牛悠闲地啃食草皮
走下山,回首
帕帮卡,俨然是一幅上苍涂抹的油画
拉 萨
纯银的雪片自肩膀抖落于雪域净土
六百万枚海螺堆积出众雪山
起风了,漫天的风马
枯黄的经文在阳光下拂动似雪片
远方的孩子,回到了拉萨
十万雪狮吼,四方佛加持
布达拉宫巍峨,圣城石路参差
布达拉宫
他诞生于大海
如今追随季风
在温润的盆地里静静盛开
一群牧羊人
对我说:你看啊
摊开右手
遥指喜马拉雅
曾经水草丰茂,牛羊肥壮
此类故事太远、太遥远
遥不可及
在寺院狭窄的街衢
我所看到的文字和衣服上错落的字符
那么生疏、却如此亲近
像是玩笑的笔记,却刻录在案牍
道 歌
在青南,或者藏北
流浪中吟唱
在梦的边缘,惊厥
暴露于风的口岸
红衣僧伽,翻破经卷
吐露贝叶间辞藻的音节
草原的歌谣,摄入魂灵
在洪荒的高地被人们传唱
我们集体被击倒卧在时间里遗忘了一切
瘫躺在城市边缘破败的村落
那是一双双孤独孩子忧郁的眼神
在呼吸欲望的浊流和疾病的空气
隆务寺
是梦,一场完整的梦
拂晓,酥油灯火摇曳,灵魂试图穿越
在破旧石阶蔓生的野草丛里张望
尾随消逝的影像,走进最高处,阳光遍地
后来,我看到,人们匍匐石阶
爬过狭窄的甬道,朝向经桶磕首、低语
一位老僧凝望飘动的经幡,诵经声凝噎
雅鲁藏布
我居住在黄河的上游
河水清清,可以看见水底的鹅卵石
今天我站在雅鲁藏布的上游
河水清兮,可以濯洗您的骨头
当您的骨头经历亿万年
融进印度洋的波涛
拍打在德干半岛的悬崖上的
阵阵波潮声,是否会传到
佛陀初转法轮的方向
古哇寺
古哇寺隐秘地潜藏在群山之间
阳光爬上了大殿的墙上
夜晚睡在僧舍里
隐约传来唢呐吹奏的梵音
凌晨,大概最后一颗星星隐去
昏暗的大经堂内钟鼓齐鸣
夏日玛曲
我们赤身站在河边,满地各色的鹅卵石
你我双双跳入水底,想洗去污垢和炎热
当水漫过颈项,我看到河水泛出粼粼光芒
已经来不及了,喜极而泣
我们已沉入水底,泪腺分泌出盐分
我抓紧你的手,它苍老。柴骨的手臂
抱着我,在水底,我如婴蜷缩的身子
鱼儿欢快地游过我们的臂膀和脚踝
初浴的婴儿,河水淋湿他惊哭的脸庞
而妳用红铜的勺子舀取河水淋湿了那个夏天